第53章 笼中雀

还有那两只毛色未丰的野鸡，依稀可见绒毛，并不似那些老练的成鸡。桑叶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若是稍加用心，是否能在饲养兔子的同时，也尝试发展一下这野鸡的养殖呢？

周凝楚哪里能料到，仅仅是这么片刻的功夫，桑叶的脑海中便涌现出如此之多的想法。他只是停下了脚步，略带疑惑地回头望着她，浓眉微挑，“怎么了？”

桑叶快步走到他身旁，将自己心中所想，事无巨细地向他娓娓道来。

周凝楚闻言，重新拎起那只灰褐色的兔子，上下打量了两眼，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探寻，“所以，你现在是需要我做些什么？”

桑叶的计划是带着周凝楚去长发河边，砍伐一些柔韧的柳条。至于用途？自然是编织兔笼和鸡笼，为这些新来的小家伙们安家。

周凝楚二话不说，取来锋利的砍刀和结实的绳子，便与桑叶一同前往河边。

靠山屯附近仅有一条河流，名为长发河，蜿蜒流淌，不仅滋养着这片土地，更是附近村屯农田灌溉的主要水源。

二十一年前的寒冬腊月，那是一个飘雪的清晨。正是这条长发河的河岸边，时任村支书的桑长河，发现了被遗弃的桑叶。

周凝楚动作麻利地砍伐了许多柳条，捆扎完毕后，扛在肩上准备返回。他无意间瞥见桑叶正凝望着河岸边，神情有些恍惚。

“回家吧，小山他们快放学回来了。”他生怕触碰到她内心深处的那根敏感神经，于是放轻了声音，温柔地唤她。

桑叶闻言，缓缓抬起头，望了望天色，暮色已经开始四合，的确不早了。她默默地点点头，转身跟在周凝楚身后，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养母李红梅曾断断续续地告诉过她，当年有好几位村民一同发现了她。小小的身躯，被包裹在一件崭新的红色小被子里，孤零零地躺在河岸边。

当时，还有一位孤寡的老太太也想要收养她。然而，村里的干部们考虑到老人家年事已高，独自一人照顾孩子恐怕力不从心，最终便决定将她交给桑长河夫妇收养。

桑叶心中暗想，如果当初的原主有选择的机会，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跟着那位孤寡的老人回家吧。那样的话，或许她便不会遭受那么多的苦难与委屈。

李红梅还曾说过，包裹着她的小被子，里里外外都是崭新的，就连头上戴着的小帽子，也是只有城里人才买得起的时髦货。由此可见，她的亲生父母，必定是十分疼爱她的。

那么疼爱她的父母，如果知道他们的女儿，在之后的日子里遭受了如此多的磨难，又该是多么的心疼与难过呢？

桑叶的情绪有些低落，原本活泼好动的孩子们，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不敢大声喧闹。周山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考试卷子递给她，稚嫩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讨好，“小叶姐你看，今天数学和语文都考试了，我考了双百，全班就我一个人考了双百，老师还夸我了呢！”

周海生怕自己没有考到双百，会让桑叶更加不开心，连忙着急地解释道，“我数学考了一百分，语文考了九十九分。本来也能考双百的，就是橡皮擦找不到了，错字蹭不下去，没能及时改正，才被扣掉了一分。”

桑叶看着孩子们小心翼翼的样子，瞬间明白了是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他们。她不由得抿唇一笑，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周山和周海的小脑袋，鼓励他们继续努力，再接再厉。随后，她便起身走向厨房，准备为孩子们做午饭。

桑叶细心地将老头鱼全部挑拣出来（这种鱼的头部含有寄生虫，不能食用），去掉鱼头，用浓郁的大酱炖煮。并在锅边贴上一圈金黄色的玉米面饼子，饭菜一锅出，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剩余的鱼，桑叶也一条条仔细地收拾干净，均匀地抹上盐，然后用绳子串起来，挂在屋檐下阴干。待想吃的时候，只需用少许油煎至金黄，那滋味儿，绝对是别具一格，令人回味无穷。

整个下午，周凝楚都在忙碌着编织兔笼和鸡笼。完工后，他将两个笼子整齐地摆放在窗户下面。

现在天气还不太寒冷，等到真正上冻的时候，再将它们挪到下屋或者厨房里去。

野鸡还好说，最让人不省心的是兔子。这家伙牙齿锋利，见什么啃什么，还特别擅长打洞逃跑。

为了防止兔子逃脱，周凝楚特意用绳子将兔子的后腿轻轻地绑在一起，限制它们的行动。

家里添了新成员，桑叶也自然而然地多了一项新的任务——喂鸡喂兔子。

野鸡似乎不太好养，喂什么都不吃，而且还老想着啄人。

实在没办法了，桑叶只好剥了几片老白菜梆子，剁得碎碎的，再掺上一些麦麸子，这才勉强让这些小野鸡开了胃。

晚上，天色刚刚擦黑，村里的大喇叭便响了起来，广播通知周凝楚立刻前往武装部报道，说是接到了紧急任务。

周凝楚闻言，神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他迅速换上迷彩服，蹬上那双已经有些老旧的胶鞋，连晚饭也顾不上吃，便匆匆出门了。

桑叶连忙拿起两个刚出锅的玉米饼子，想要追上周凝楚，让他带着路上充饥。

她一路小跑着来到村口，远远地便看到了那道高大挺拔的背影。正当她准备开口呼唤的时候，却发现旁边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叫住了周凝楚。

那人身姿窈窕，体态轻盈，一头利落的齐耳短发，显得格外精神。正是村里的卫生所医生，秦明月。她手上还拎着一个小包袱，似乎还冒着热气，想必是为周凝楚准备的吃食。

她娇小的身躯站在周凝楚面前，两人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大人与小孩一般。

既然已经有人送饭了，桑叶便觉得自己没必要再上前打扰了。与其做那无用功，不如省点力气，转身默默地往回走。

手中的玉米饼子刚出锅，烫得她两只手来回倒腾，一气之下，她干脆拿起一个，啊呜一口咬了下去。

不听话！不听话就吃了你！

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淅淅沥沥的小雨也随之而至。

家里第一次没有男人，桑叶早早地便将里里外外的门都插紧，带着孩子们一起上了北炕。

没有电，屋里和屋外一样漆黑，不上炕睡觉又能干什么呢！

没过多久，天空便开始响起沉闷的雷声。

震耳欲聋的炸雷，一声接着一声地在屋顶上炸响，震得身下的土炕都仿佛在微微颤抖。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打在房顶上，发出嘈杂的声音。

桑叶不由得想起了正在执行任务的周凝楚，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她只希望他千万不要在大树下躲雨，那样实在是太危险了。

突然，她又想起周凝楚站在村口，与秦明月依依惜别的那一幕，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别扭。她连忙将这个念头赶出脑海，紧紧地搂过怀中软乎乎的小星星，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大雨是什么时候停的，桑叶并不知道。反正等她一觉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挂着一大片水红色的朝霞。

俗话说，朝霞雨，晚霞晴。也就是说，今天大概率还会下雨。

果然，刚吃完早饭，老天爷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淅淅沥沥的小雨再次飘落。

周山和周海站在屋檐下，对着天空大声喊着玩儿，“大雨哗哗下，北京来电话，要我去当兵，我还没长大。”

清晨，带着几分童稚的喊声回荡在空气中，一声高过一声，充满了无邪的快乐。

雨后初霁，天空像是被洗过一般，一半明媚，一半阴沉。桑叶送完孩子，在回家的路上碰见了张玲子。

“桑叶，我家狗崽子满月了，断奶了，要不要抱一只回去玩玩？”张玲子热情地招呼着。

桑叶心念一动，想到林春花和老桑家那些不安分的因素，如果家里有条狗，也能起到看家护院的作用。“行啊，我看看。”

恰逢周凝楚不在家，没法立刻垒狗窝，小狗崽子暂时只能在屋里“放养”了。

这是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一身深灰色的毛，圆滚滚的，憨态可掬，尤其喜欢和家里养的兔子凑在一起玩耍。

“是个小姑娘呢。”桑叶笑着说。和孩子们商量后，大家一致决定给它取名叫“小灰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