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旧人归

周南春智力虽有缺陷，却性情温顺，并无伤人之举，只是对世事懵懂无知。若遇陌生人，她便会显得畏惧，但若见到熟悉的面孔，便会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

她身着朴素的粗布衣裳，搭配黑色长裤，脚上是一双手工缝制的布鞋，整个人显得干净整洁，可见家人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周南春略微歪着头，似乎在努力思考着什么。片刻后，她展颜一笑，眼底闪烁着如同湖面般清澈的光芒，轻声唤道：“小叶。”

“是啊，我是小叶，答对了有奖励。”桑叶笑着回应，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这颗糖赏给你，很甜的，尝尝？”

周南春的反应略显迟缓，她凝视着桑叶掌心中的糖果，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像一只嗅着香味的小狗，轻声问道：“糖？”

“对，吃吧，慢慢含在嘴里，别着急咽下去。”桑叶将那枚橘子瓣状的糖果放入周南春的口中。看着她小心地含着糖，原本呆滞的眼神中也渐渐泛起一丝光彩。

不远处，周凝楚偶尔抬起头，恰好将这温馨的一幕尽收眼底。

桑叶不仅没有嫌弃周南春的痴傻，反而对她关怀备至，温柔呵护。

潘珍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走到门口，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幕，不禁老泪纵横。

近来，她总是感觉身体各处疼痛难忍，早上起床都需要挣扎好几次才能起身。家里的家务活也越发吃力，她隐约感到自己时日无多。

她倒是不惧怕死亡，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傻女儿。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她这傻女儿又该如何是好？

在东北农村，邻里乡亲之间互帮互助是常有的事儿。谁家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大家都会主动过来搭把手，而且分文不取，只需管一顿饭即可。

既然要管饭，那自然要准备几道像样的菜肴。

虽说再像样的菜，无非也就是萝卜、白菜、土豆这些家常菜，但只要换一种烹饪方式，味道便会截然不同。

四婶家只有一个灶台，做菜只能一道一道地来，非常耗费时间。

桑叶便领着周南春回家去搬炉子，顺便再拿些豆角和南瓜。

周南春十分听话，桑叶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总是乐呵呵地看着桑叶。

桑叶将菜装进布袋里，用一根木棍穿好，两头分别搭在自己和周南春的肩膀上，炉子则放在两人中间，一人抬一边。

周凝楚看着她们姐妹俩，一个抬着，一个挑着，像是在赶集卖货，桑叶还哼起了小曲儿，眉眼间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周南春虽然不会唱歌，但她显然心情很好，也跟着桑叶咿咿呀呀地哼唱起来，只是不成调子。

“川子，你这媳妇儿真不错。”

周凝楚正用泥土修补院墙上的豁口，听到这话，他抬头看了一眼桑叶，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桑叶把炉子放在院子里，让周南春去抱柴火。

周南春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兴高采烈地抱了一捆苞米秸秆，扔在炉子旁边。

晚饭时，桑叶准备做一顿地道的东北农家饭：炒豆角丝、茄子土豆烀熟了凉拌、白菜炖大豆腐、鸡蛋炒柿子，再来一锅萝卜土豆汤。

至于南瓜，蒸熟后碾成泥，和在苞米面里，蒸些发糕当主食。

“姐，你把豆角掐了，茄子洗干净，我去后院儿豆腐坊买块大豆腐，一会儿就回来。”

那时候，几乎每个村子都有豆腐坊，做的大豆腐和干豆腐都非常受欢迎。

东北黑土地盛产大豆，用这里的大豆做出来的豆腐，水嫩爽滑，还带着一丝丝的甘甜，是那个年代难得的美味。

桑叶盘算了一下人数，想着把三个孩子也接过来，一起热闹热闹，便直接买了二斤豆腐。

把豆腐端回家，魏珍一看买了这么多，心疼得直咧嘴，责怪桑叶乱花钱。

桑叶只是抿嘴一笑，把老太太扶到一边坐着晒太阳，自己则带着周南春忙活起来。

周南春的反应虽然慢，但她做事踏实认真，也能帮上不少忙。

等到她们忙完，孩子们也正好放学回家，大家便在四婶家院子里开饭了。

家里没有大桌子，周凝楚便把院门卸下来，想办法支起来当桌子用。没有凳子，大家就都站着吃。

桑叶吆喝着把四菜一汤端上来，香味儿立刻引得众人食指大动。

豆角丝切得又细又匀，翠绿欲滴；茄子土豆拌上调味的小菜，香气扑鼻。

白菜顺着纹路切成筷子粗细的长条，大豆腐颤巍巍地在汤里若隐若现，一看就让人食欲大增；还有那鸡蛋炒柿子，红彤彤的西红柿，配上煎得金黄的鸡蛋，再撒上绿油油的葱花，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稀罕。

潘珍百感交集，鼻子一阵发酸。

多少年了，家里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除了周凝楚，没有人真正关心过她们母女俩。

她心里明白，今天这满院子的欢声笑语，都是桑叶带来的。

当初知道她和桑晓婉换亲，她心里还有些顾虑，担心两个没爹没妈的孩子，日子会过得艰难。

如今看来，南川的日子总算有了盼头，真是太好了。

饭后，帮忙的乡亲们陆续离开了，桑叶听到周凝楚正在劝慰偷偷抹眼泪的四婶。

四婶说她最近身体不舒服，总是梦到自己死了，心里难受。

周凝楚小声地说了几句什么，桑叶没有听清楚。

收拾妥当后，桑叶拿着小盆，周凝楚拎着炉子，准备回家。

这时，院门被人推开了，走进来的竟是一个穿着卡其色中长款外套、剪着时髦短发的女人！

桑叶站在周凝楚身旁，敏锐地察觉到周凝楚的气息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她转头看向周凝楚，只见他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丝真正的笑容，周身冷硬的气息仿佛冰雪般，开始融化。

桑叶知道这个人，她名叫秦明月，是靠山屯为数不多的尚未返城的知青之一。

秦明月来自南方的大城市，家境优越，家里经常给她寄来各种吃喝用品，穿的衣服更是没缺过，还穿过全屯、全乡，甚至可能是全镇唯一一件羽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