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生日宴

周凝楚似有所感，抬眼望去，恰与她的目光交汇。

她的眼眸清澈如一泓碧水，而他的眼底则深邃似无底的深潭，隐隐翻涌着不易察觉的漩涡。

桑叶的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慌忙转过身，故作镇定地准备蒸制干粮。

今天的苞米面，她可是下了番心思。将半盆苞米面一分为二，一半沿用旧法，贴成朴实的大饼子，另一半则加入了适量的白糖，打算蒸出香甜软糯的发糕。

那份未加糖的苞米面，依旧是紧贴锅边，在高温的炙烤下，散发着诱人的谷物香气。

而加入了白糖的另一半，则需经过蒸制的工序，方能激发其独特的风味。蒸熟后的发糕，口感松软，味道香甜，虽无法与后世那些精致的蛋糕甜点相媲美，但在这物质匮乏的年代，已然是一种难得的味蕾享受。

家中没有现成的屉布，她便灵机一动，寻了几片宽大的白菜叶子，小心翼翼地铺在蒸帘之上，再将充分醒发好的苞米面，均匀地倒在菜叶之上，用手轻轻地将其铺平。

两种截然不同的烹饪方式，赋予了它们不同的名字，也造就了两种迥异的风味。

这边厢，干粮已然上锅蒸制，那边厢，炉膛里的火焰也燃烧得正旺。

桑叶往滚烫的铁锅里，小心地浇入一小勺油，待油温升高，便将一个个精心制作的小茄子包，整齐地码入锅中，用稳火慢煎的方式，力求将其煎至两面金黄。

香菜和小葱，早已被她切成均匀的寸段儿，两瓣蒜头也被拍碎，剁成了细末。

待茄子被煎至软烂，她便拿起锅铲，小心地将茄子的肚子豁开，将切好的香菜、小葱段儿，依次倒入茄子之中，最后再撒上那散发着浓郁香气的蒜末。

从自家腌制的黄豆大酱缸里，舀出一勺浓稠的大酱，淋在茄子上，锅里顿时发出“咕嘟咕嘟”的诱人声响，香味儿仿佛长了腿一般，争先恐后地钻入人的鼻孔。

将煎好的茄子盛出，她又麻利地洗干净铁锅，再次淋上油，打入一个鸡蛋，用小火慢慢地煎制。她的手艺着实不错，鸡蛋煎得圆圆的，完整无缺，宛如一轮皎洁的满月。

周凝楚一直默默地站在厨房的门边，静静地看着桑叶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一道道饭菜在她手中，如同变魔术一般，接连呈现。

他的思绪不禁飘回到了童年，那时父母难得回家一趟。但只要他们回来了，母亲就会变着法儿地做许多好吃的饭菜，父亲也总是像他现在这样，站在一旁，一眨不眨地看着，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或许，这才是家应该有的样子吧。

大饼子终于出锅了，腾腾升起的热气，裹挟着浓郁的香甜味道，闻得人口水直流。

三个孩子一进院子就闻到了这诱人的香味，欢呼雀跃着冲进屋子。

他们先是乖巧地洗干净小手，然后又勤快地帮忙摆放桌子、端饭菜、拿碗筷，一家人围坐在饭桌旁，那颗煎得圆溜溜的鸡蛋，被特意放在了周星的面前。

加了鸡蛋的蒸发糕被切成了三份，分给了三个孩子，而桑叶和周凝楚则吃着没有加糖的贴大饼子。

“今天是小星星的生日，过了今天，小星星就是五周岁的大孩子啦。下面，我们一起给她唱生日歌，预备，起。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周山和周海显然不知道什么是生日歌，他们从未听过，也没有人教过他们，因此不会唱，便只是跟着节奏，认真地拍着小手。

周凝楚的眸子如黑曜石般深邃，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眼前这个一边晃着小脑袋，一边拍着手，脸上洋溢着灿烂笑容的桑叶，心中充满了惊讶。

她唱的这首奇怪的生日歌，他以前从未听过。对于那些将温饱视为头等大事的农村百姓来说，过生日根本不重要，尤其是对于小孩子来说。

即便要过，也不过是煮个鸡蛋，再好一点的，给煮碗面条。

从来没有谁家，会为一个五岁的孩子过生日，更不会进行这样奇怪却也充满乐趣的仪式。

他觉得她就像一个谜，小小的身体里，隐藏着他无法预知的本领。

小星星迫不及待地夹起那颗煎得圆溜溜的鸡蛋，小心翼翼地送进嘴里，还没等品尝到滋味呢，眼泪便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伸出两只小手，紧紧地抱住桑叶的脖子，“哇，我过生日了，谢谢妈妈。”

桑叶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在她生活的那个世界里，这么小的孩子过生日，家人恨不得将整个玩具店都给她搬回家。

各式各样的小公主裙、闪亮的小皮鞋、漂亮的小发卡、用料十足的美味蛋糕、色彩鲜艳的白雪公主画本，应有尽有，只为博得小公主的欢心。

可在这里，仅仅五岁的小丫头，只是吃了一口简单的煎蛋，就感动得热泪盈眶。

她紧紧地抱着周星，温柔地低声哄着她，只觉得鼻子又热又酸，她不停地揉着眼睛，想要把那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揉散。

这么美好的日子，可不能哭鼻子。

桑叶很想告诉周星，不要叫她妈妈，至少现在还不能这样叫。

可孩子哭得实在太可怜了，她实在张不开嘴，舍不得让小星星感到失望和难过。

“小星星，快坐好，让小叶姨吃饭吧。”周山毕竟是个大孩子，在三个兄妹之中，拥有着绝对的领导力。

周星听话地坐了回去，一边抽泣着，一边又夹起煎蛋，颤颤巍巍地递到桑叶的嘴边，“妈妈先吃。”

在东北，有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那就是孩子手里的东西，必须先给父母各咬一口。这是一种引导孩子懂得分享的传统美德，而不是让他们独占独食。

没有人会在意是否卫生，因为在东北人的心里，真心远胜于一切。

桑叶既舍不得吃，也不忍心拒绝，便装模作样地咬了一小点，“好香，小星星吃。”

筷子又颤颤巍巍地移向周凝楚，小星星的眼睛亮晶晶的，“爸爸吃。”

周凝楚象征性地碰了碰煎蛋，抬起长臂，隔着桌子摸了摸周星的小脑袋，脸上露出了疼爱的笑容。

一个简单的煎蛋，就这样被大家谦让了一圈儿，最后还是保持着完整的圆形。

周星像一只小老虎一样，啊呜一口咬掉一大块，开心地笑着，幸福地咀嚼着，“妈妈做的饭可真好吃。”

桑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说道，“星星，要叫我小叶姨。”

“可是，我想要小叶姨做妈妈。”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小丫头又委屈地哭了起来。

桑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么小的孩子，大人的事情，她实在无法和孩子们解释清楚。

周凝楚有他喜欢的人，这声“妈妈”，她不能轻易应下。

吃过饭后，她给两个大的孩子检查完作业，一家人便上了炕，准备睡觉。

桑叶搂着周星，给她讲着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

小姑娘抱着她的胳膊，很快便进入了梦乡，软软的小身子紧贴着她，嘴角还带着甜甜的笑容，像一只黏人的小狗狗。

在吃饭的时候，曾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等她离开的那天，干脆将这三个可爱的孩子一起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