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碎坛

桑叶眼皮半阖，语气慵懒，“你们用荤油炖菜，也没见想着给我留一口？”

黄淑娟被当面戳穿，那张涂抹着劣质雪花膏的大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她恼羞成怒，戟指着桑叶，声调拔高八度：“桑叶！你这死丫头，简直丧尽天良！”

“良心嘛，自然要留给值得的人，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配。”桑叶慢条斯理地啃完一根油条，又拿起一块金黄酥脆的油炸糕，里面裹着掺了糖精的小红豆馅儿，甜腻的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简直好吃到让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黄淑娟和桑晓婉母女俩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死死盯着桑叶，看着她津津有味地把东西全吃光，半点没给她们留下，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毛，开始在院子里撒泼打滚，恶毒咒骂。

尤其是黄淑娟，嘴里像装了喷粪机一样，污言秽语不要钱似的往外喷，祖宗十八代都被她问候了个遍，那叫一个不堪入耳。

桑叶可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她眼皮一抬，转身就出了院子，在角落里捡起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然后走到腌咸菜的瓦罐旁，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慢悠悠地说：“再敢骂一个字，我就砸了这坛子咸菜。”

桑叶话音未落，院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你个小娼妇，你要是敢砸……”

黄淑娟的叫骂声还没说完，就听见“哐当”一声巨响，那只装满了腌咸菜的瓦罐瞬间四分五裂，去年冬天剩下的半坛子腌芥菜疙瘩骨碌碌地滚落一地，浓烈的咸菜水四处飞溅，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桑叶抱着石头，神情淡漠地看着她，嘴角的那抹笑容带着一丝玩味：“再骂一句，砸缸。”

黄淑娟狠狠地剜了一眼地上的咸菜疙瘩，那颗高亢的心瞬间熄了火，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样，果断闭上了嘴巴。

老桑家一家三口全都傻眼了，他们面面相觑，大概是觉得桑叶是被退婚这事儿给刺激疯了，心里暗暗盘算着，这两天还是先别招惹这个疯婆子为妙。

夜幕降临，桑叶搬了把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卖单儿”，也就是村里人常说的发呆或者看热闹。

陈临默来了，手上端着一个粗瓷大碗，碗里装着几个热气腾腾的烤地瓜。

他看到桑叶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那里，还以为她是在为失去自己而伤心难过呢，于是腆着脸凑了过去，摆出一副假惺惺的姿态，语重心长地对桑叶说：“小叶，别跟她们一般见识。现在我的身份不一样了，也没法儿护着你，你自己小心点儿。”

桑叶被他这副虚伪的模样气笑了，刚想开口怼他几句，就看见桑晓婉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桑晓婉一见到这个场景，顿时像点燃了火药桶一样，把前生今世的醋坛子都打翻了。

“桑叶！你可真够不要脸的，连妹夫都勾搭！”

“小晚，你胡说什么呢！根本没那回事儿！”陈临默连忙摆手解释，生怕未婚妻误会。

“我都亲眼看见了！桑叶，你是不是对立明哥还贼心不死？”桑晓婉叉着腰，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桑叶也不生气，只是嘴角挂着一抹凉薄的笑意，不冷不热地抬起头，看向屋里坐在炕上吞云吐雾的桑长河。

桑长河心里咯噔一下，生怕这个疯丫头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连忙扯着嗓子喊道：“你们俩赶紧进屋！立明，快进来！”

陈临默在屋里待了没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着的大碗已经换成了几个干巴巴的玉米面饼子。

桑叶突然想起了周凝楚，昨天他挺身而出，为自己争取了不少利益，怎么说也得当面跟人家道声谢才是。

她起身走进厨房，看见盆里还剩下七八个刚出锅的大饼子，想到他家的人口，便顺手捞了个盆，装了四个。

“家里还不够吃呢，你往哪儿拿？”黄淑娟像个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面色不善地盯着她。

桑叶回过头，笑眯眯地问：“缸，不想要了？”

黄淑娟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恨得直跺脚，指着桑叶的鼻子骂道：“死丫头，你是真的疯了吗？真是鬼上身了！”

桑叶懒得跟她打嘴仗，又拿了个二大碗，盛满了热气腾腾的土豆丝鸡蛋汤，一起端着往周凝楚家走去。

周凝楚家的院子不大，一正房一厢房，三个孩子在院子里追逐打闹，他背对着大门，双手不停地忙碌着，似乎在洗衣服。

夕阳西斜，金色的余晖洒满大地，也落在了周凝楚赤裸的上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宛如一尊威风凛凛的金刚。

他肩宽腰窄，身材健硕，手臂微微一动，后背和胳膊上便鼓起一个个结实的肌肉，古铜色的肌肤在夕阳的映照下，散发着健康的光泽，那挺拔的身姿，简直比后世的男模还要养眼。

小女儿眼尖，第一个看到了桑叶，兴奋地喊了一声：“爸！小叶姐来啦！”

周凝楚身子一僵，缓缓转过身，脸上露出几分不知所措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地说：“你……你咋来了？进……进来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扯起水盆里的小孩衣服，遮挡在胸前，耳朵根悄悄地红了起来。

还挺纯情！

桑叶咬紧嘴唇，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她放柔了声音，轻声说道：“南川，家里刚贴的大饼子，给你们送过来几个，还有一碗汤，趁热吃吧。”

桑叶这一声“南川”，惊得周凝楚虎躯一震。

有多少年了，没有人这么亲近地喊过他的名字了。

他快步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还眼尖地发现她的手指被热汤烫红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进屋吧。”他端着东西走在前面，桑叶就默默地跟在后面。

屋里的摆设和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家一样，除了一铺占据了半间屋子的大炕，就是一个简陋的灶台，上面摆放着几个稀稀拉拉的碗盆。

炕梢摆着一个用树杈子拼成的简易柜子，里面放的应该是衣服和被褥。

这是桑叶第一次走进周凝楚的家，她原本以为一个大男人带着三个孩子，肯定会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没想到屋里居然挺整洁，地面也扫得干干净净。

“我就在这儿坐一会儿，你快点带着孩子们吃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桑叶指了指门口的小板凳，示意自己不进屋。

周凝楚看着碗里金黄酥脆的大饼子，还有那碗飘着蛋花的土豆丝汤，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

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做饭的手艺也不太好，后来慢慢摸索，手艺才有所提高，勉强能让孩子们填饱肚子。

现在再看看桑叶送来的东西，觉得自己做的那些东西根本不能叫做饭。

“爸，这是啥呀？这么香呢！”小女儿周小草忍不住凑到碗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周凝楚回过神来，连忙让大儿子周山摆好炕桌，小儿子周海则自觉地拿出碗筷，把大饼子一人分了一个，汤也一人分了小半碗，三个孩子开心地吃了起来。

“小叶姐姐，你家的大饼子真好吃！汤也好香！”

“谢谢小叶姐姐！”

“我也谢谢小叶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