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风铃响

高振东兴奋地跑到高宏军身边，语气里满是炫耀：“爸，您快看，这是新婶婶给我们做的风铃，可漂亮了！”
高宏军脸上堆起笑容，眼角的皱纹也跟着舒展开来：“好，好，看来你们新婶婶真是个心灵手巧的人。”
高媛也想凑上前去撒娇，却被陈玉梅叫住：“媛媛，快带着你弟弟去洗手，准备吃饭啦。”
餐桌上，摆着满满一大盆红烧肉炖土豆，深褐色的肉块和土豆块在浓郁的汤汁中翻滚，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旁边是一大盘凉拌海带丝，上面点缀着鲜红的辣椒末和蒜末，最后淋上几滴滚烫的热油，更是香气扑鼻。
主食是粗粮馒头，搭配着每人一碗热气腾腾的玉米碴子粥。
阮雪很喜欢这种充满烟火气息的家常饭菜。
高宏军给高振东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说道：“我听说上头正在评估这次的战事，你们叶队长这次估计要立功受奖了。”
阮雪微微一笑，看似随意地问道：“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高宏军意味深长地看了阮雪一眼，继续说道：“叶队昨天夜里就被紧急叫走了，新婚之夜都没能好好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内奸的事情有关。这次琼岛那边的人闹事，搞得大家都没法安心过日子。他临走之前，有没有跟你说什么特别的事情？”
阮雪摇了摇头，神色如常：“他什么都没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高宏军啃了一口粗粮馒头，转而说道：“这海带丝味道真不错，是在哪里买的？”
陈玉梅立刻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阮雪吃完饭，回到自己住的小院，听着隔壁高宏军逗弄两个孩子时传来的欢声笑语，总觉得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
等到两个孩子都睡熟了，高宏军板着脸对陈玉梅说：“你以后少跟隔壁的阮雪来往。”
陈玉梅有些不解：“为啥呀？阿樱人挺好的啊。”
高宏军提高了嗓门：“为啥？这次战事虽然我们打赢了，可也牺牲了两个年轻的战士。上头要追究责任，叶昌茂是因为耳朵失聪才侥幸逃过一劫。你可能不知道，这次参加战斗的几个大队长都被降级了。”
陈玉梅不乐意了：“那你刚才还说叶队长要立功，这不是骗人吗？”
高宏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妇道人家懂个啥？女人家就是事多，赶紧睡觉。”
第二天早上，阮雪醒来后，开始计划着今天要做的事情。
现在是一九七五年的春天，她迫切地想了解当前的经济政策，但在这个偏僻的石塘村，根本找不到收音机，更别说报纸了，没有任何渠道可以让她了解外面的世界。
她想先从种植紫菜开始，虽然是最简单的，但也是她必须迈出的第一步。
现在的她身无分文，必须尽快赚钱，攒下启动资金。
根据她后世的了解，现在是不允许私人做生意的。如果个人想要开工厂，必须找个集体挂靠，或者成为集体的人，然后以集体的名义开工厂赚钱。要等到改革开放以后，建州省才会慢慢放开个体经济。
距离那个伟大的时代还有好几年呢，所以她不能操之过急，只能慢慢寻找机会。
上一世，她只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却没有系统深入的理论知识。这一世，她还想考大学，去学校里学习更专业的海洋知识。
国家很快就要恢复高考了，她一定要抓住机会，先上高中，再考大学。
所以，她计划今天去镇上的新华书店看看，能不能买到一些高中教材，或者找个老师借一套也行。
阮雪匆匆忙忙地吃完早饭出门，正好看到陈玉梅带着两个孩子去上学。
陈玉梅看到阮雪，热情地招呼道：“阿樱，今天幼儿园新来的音乐老师要公开教学，说是想去观摩的都可以去，你去不去看看？”
海军基地的幼儿园、小学和中学都在一起，是专门为海军子弟开办的九年制义务教育学校。阮雪正想找个机会去了解一下情况，立刻点头答应：“好啊，好啊，一起去看看。”
高媛今年十一岁，读小学三年级，高振东六岁，读幼儿园。陈玉梅看着高媛走进小学的校门后，带着阮雪和高振东走进了隔壁的幼儿园。
幼儿园规模不大，就是一排低矮的平房，围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院子里摆放着几个老旧的跷跷板和秋千，光秃秃的院墙显得有些单调。
走廊上摆放着一架黑色的钢琴，在这个年代，钢琴可是稀罕物件。
已经有不少家长到了，几乎都是妇女。她们看着那架黑得发亮的钢琴，啧啧称奇，小声议论着。
“这是个啥玩意儿？这么大个儿，得不少钱吧？”
“这你都不认识？这是钢琴，真是没见过世面。一看就是没见过啥好东西。”
“我说你这人说话咋这么难听呢？我就是个渔民，咋啦？吃你家大米啦？你从内地来的就了不起啊？连个乌贼都不认识，还不是个土老帽。”
双方都是泼辣的妇女，说着说着，眼看就要吵起来了。
这时，一个名叫秦素素的女人连忙上前劝阻：“好了好了，老师马上就要来了，大家都别吵了。这位新来的老师叫李智慧，大家都对她尊敬点儿。”
话音刚落，园长带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老师走了过来。这位女老师打扮得非常时髦，烫着一头蓬松的卷发，穿着一件碎花连衣裙，外面罩着一件浅棕色的毛呢西装。西装领子上还别着一枚精致的玫瑰花胸针，花蕊是用几颗白色珍珠拼成的，显得格外别致。
她还穿着一双尖头的黑色坡跟皮鞋，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这一身打扮，立刻把那些来自内地和沿海的三八妇女们给震住了。
“真洋气啊！”
她们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群土包子。
陈玉梅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人家看。
“哎呦喂，这打扮，怕不是从大城市来的吧？”
那女老师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做了自我介绍，随后在钢琴前坐下，弹奏了一首舒缓的乐曲。阮雪看到大家都装出一副听懂的样子，纷纷点头鼓掌。
这正是大家装高深的时刻，谁也不想被人挖苦是土包子，听不懂这种高雅的艺术。
李智慧微笑着向大家鞠了一躬，随后离开了，留下了一阵淡淡的香风。
阮雪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个背影好熟悉，尤其是她那圆润的臀部，还有走路时一扭一扭的姿态，似乎在哪里见过。
对了，早上看到的那两个人当中，好像就有一个是这样的身形。

陈玉梅轻轻扯了一下阮雪的衣袖：“走了走了，发什么呆呢？”
阮雪摇了摇头，跟着陈玉梅走出了幼儿园。她告诉陈玉梅自己要去镇上买几本书，然后骑上自行车离开了。
镇上的新华书店里没有高一的教材，服务员建议她去街边的旧书摊看看，说不定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