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泼天大祸

“阮雪，你家遭贼啦！快回去瞧瞧吧！”二奶奶那洪亮的声音，隔着老远就传到了阮雪耳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啥？

阮雪心中疑惑，她家那破破烂烂的模样，还有什么值得人惦记的？究竟是多大的仇，多深的恨，才会有人连这种家都惦记？

她加快脚步，朝着家的方向奔去。

还没到家门口，就见乌泱泱地围了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阮雪扒开人群，这才看清院内的景象。

阮三亩，她的老父亲，正蹲在地上，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旱烟，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上，写满了愁苦与无奈。阮德曜，她的哥哥，抱着脑袋，像个受惊的鹌鹑一样蹲在鸡窝旁。刘弭绮，她的母亲，则是坐在地上，一边拍打着大腿，一边嚎啕大哭，“我真是命苦啊！嫁到你们老阮家，就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天天都是这些破事！离婚，阮三亩，我要跟你离婚！离婚！”

人群中，一个妇女掩嘴笑着，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阮德曜啊阮德曜，还不是被刘弭绮给惯坏了，这下好了吧，家都被砸了！”

另一个人也跟着附和，“赌博这玩意儿，沾上就戒不掉！这家人算是完了！听说他们还想娶儿媳妇呢，我看谁嫁过来谁倒霉！”

“可不是嘛！听说阮德曜赌钱欠了人家五百多块，债主上门把家都给砸了，还抢走了两百块。那两百块可是阮雪的彩礼钱啊！”

“阮三亩就知道卖女儿，阮雪这孩子，真是苦命啊！”

阮雪听明白了，原来是阮德曜赌博惹的祸。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几块钱的输赢，后来胆子越来越大，赌注也越来越高，家里的收入几乎都被他拿去填了窟窿。

她默默地摸了摸口袋里那张与阮家断绝关系的纸条，心中顿时感到一阵轻松。幸好自己早有准备，提前抽身，否则还不知道要被这个家拖累到什么时候。

刘弭绮哭天抢地地闹了一阵，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站在人群中的阮雪，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道，“阿樱啊！咱们家被砸了！铁锅都被砸了个洞！你赶紧再去海里捡个贝壳，找颗珠子卖了，救救急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阮雪身上。

阮德曜鼻青脸肿，哀求道，“阿樱，哥哥求你，再去海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再找个值钱的贝壳卖了。”

阮梅也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一把抓住阮雪的胳膊，哭丧着脸说，“姐，家里的钱都被抢走了，你赶紧想想办法啊！”

阮雪看着眼前这些“家人”，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只是这笑容里，充满了漠然与疏离，“你们阮家被打砸，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们找错人了吧！”

阮梅一听这话，眼圈立刻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可怜兮兮地看着阮雪，“姐姐，家里生你养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咱们可是一家人啊！”

围观的村民们也开始对着阮雪指指点点。

“阮雪，你这样做可不对啊！”

“他们再怎么不好，也是你的亲生父母啊！家里遭了难，你作为女儿，理应帮衬一把，不就下海找点儿鱼获吗？”

“就是，平时看着挺孝顺的，怎么关键时刻就掉链子了呢？白瞎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阮雪听着这些不明真相的指责，心中冷笑。这个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这种站在道德制高点上，随意评价别人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提高了嗓门，大声说道，“各位叔叔婶婶，今天大家都在，借着这个机会，我也想说几句心里话。”

“我爸妈逼着我嫁给一个聋子，我不愿意，他们就往死里打我！你们看看！”

说着，她猛地撸起两边的衣袖，露出了两条伤痕累累的胳膊。

那白皙的肌肤上，布满了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触目惊心。

阮雪并没有就此罢休，她弯下腰，将衣领往下扯了扯，露出了脖子上更加严重的伤痕。

村民们倒吸一口凉气，纷纷露出震惊的表情，不可思议地看着阮三亩和刘弭绮。

“刘弭绮，你疯了吧！竟然把自家闺女往死里打？”

“真是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妈！你是她亲妈吗？”

“阮三亩，你这当爹的，怎么这么狠心？人家疼女儿还来不及呢，你们倒好，竟然下这么狠的手！”

刘弭绮和阮三亩被众人指责，同时缩了缩脖子，眼神闪烁，不敢与阮雪对视。

阮雪继续说道，“我身上的伤，比你们看到的还要严重！他们还饿我，不给我饭吃！人家男方给了两百块彩礼，他们一分都没给我，就这样把我给卖了！”

“昨天我下海找到了一颗珍珠，他们拿去卖了二百五十块，我也没见到一分钱！为了拿到这笔钱，他们还逼着我签了协议，你们看看！”

说着，阮雪拿出那张纸条，展开给村民们看了一眼。

有人大声地念了出来：“珍珠收到，从此阮雪和阮家毫无关系。”

下面是阮三亩、刘弭绮、阮德曜和阮梅四个人的签名。

村民们再次倒吸一口凉气，议论纷纷。

“阮三亩，平时你们欺负阿樱也就算了，逼婚这件事做得太过分了！都什么年代了，还拿女儿换钱！”

“解放前卖女儿，现在还卖女儿！真是不要脸！”

“拿女儿填儿子的窟窿，真是有够无耻的！”

“自己没本事挣钱，儿子又是个赌鬼，现在连女儿采珠的钱都要昧下！我真是没见过这样当父母的！”

阮三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恶狠狠地瞪着阮雪，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

阮雪丝毫不惧，迎着他的目光，说道，“我在这个家里拼命干活，却连饭都吃不饱，衣都穿不暖，各位叔叔婶婶，这些你们都是亲眼看到的。”

“我忍了十九年，现在我决定不忍了！”

“这样的父母，根本不配做我的父母！”

“从今天起，我和阮家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走进了那间破败的厢房。

厢房内一片狼藉，凌乱不堪，叶昌茂送给她的那个小包袱，已经不见了踪影。

刘弭绮将村民们轰走后，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厢房，“你不是和阮家没关系了吗？你还有脸赖在这里？你给我滚！立刻滚出去！我们阮家罩不住你！滚——”

阮雪看着刘弭绮那张扭曲狰狞的脸，这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吗？

她上一世就对这个问题抱有深深的怀疑，如今，这份怀疑更加强烈了。

她冷冷地问道，“我的包袱呢？”

阮梅倚靠在门框上，抱着胳膊，冷笑着说，“什么包袱？你可别血口喷人！你怎么还不走？赶紧滚蛋！”

刘弭绮也靠在门框上，漫不经心地弹着指甲。她倒要看看，阮雪身无分文，能去哪里？难道要去睡桥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