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哑夫甜妻

刘弭绮瘫坐在冰冷的土地上，满脸扭曲，分不清是怒火还是疼痛占据了上风。她声音低哑，如同破旧的风箱，恶狠狠地咒骂着远去的背影：“小娼妇，没人要的丧门星，怪不得你那短命的娘不要你……”

叶昌茂和桂坚峥一前一后走回海军大院。一路上，叶昌茂沉默不语，直到快到宿舍时，才突然开口问道：“婚期定在几号？”

桂坚峥愣了一下，随即从地上捡起一根细长的树枝，漫不经心地在泥地上划拉着，语气平淡地回答道：“三月八号。”

也就是说，距离他迎娶那位素未谋面的姑娘，还有整整四天的时间。

叶昌茂微微垂下头，浓密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提前吧，”他再次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后天就去把结婚证扯了。”

桂坚峥闻言，原本冷峻坚毅的脸上，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丝错愕的神色。他瞪大了眼睛，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难以置信地看着叶昌茂。这根木头疙瘩，不开窍的老家伙，竟然突然转性了？

要知道，叶昌茂之前一直对这桩婚事持反对态度。在他看来，自己因为战事失去了听力，已经是个废人，不应该再去耽误别人。

是苏政委和彭师长放心不下他，执意要替他找个媳妇。这老男人拗不过两位首长，才勉强同意了这门亲事。谁曾想，今天才刚见到人家姑娘，就迫不及待地要提前领证了？

这简直是铁树开花，枯木逢春啊！

桂坚峥看着眼前这位沉默寡言的战友，心中涌起一股老父亲般的欣慰。

叶昌茂并未注意到战友的表情，他的脑海中，依旧浮现着阮雪捧着那个发黑的杂粮窝窝头，小口啃食的画面，心头不由得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刺痛。

他早就知道阮雪家境贫寒，但却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困窘的地步。

不仅如此，他还敏锐地注意到，阮雪那纤细的手腕上，赫然有一道触目惊心的青紫色痕迹。那痕迹颜色很深，形状清晰，一看就是被人狠狠殴打所致。究竟是什么人，会对如此柔弱的她下此毒手？毫无疑问，答案只能是她的亲生父母。

她竟然过得如此委屈？难怪在看到自己的那一瞬间，眼中会泛起如此浓重的委屈和期盼。

既然她已经是自己的人了，那么他就应该尽早将她接到自己身边，好吃好喝地照顾着，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结婚申请的各项流程，苏政委已经提前帮他处理妥当，他现在只需要带着阮雪，直接去镇上的民政局领取结婚证即可。

想到这里，叶昌茂原本冷硬的脸部线条，不由自主地柔和了几分。他转头看了一眼依旧傻乐的战友，没好气地说道：“还不赶紧去值班？是想等着我发糖给你吃吗？”

桂坚峥这才回过神来，他朝着叶昌茂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嘴里嘟囔着什么，然后气哼哼地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阮雪便打开了自家那扇破旧的木门。她今天打算去海边一趟，实地考察一下那里的地貌特征。

她刚走出院门，一个高大的身影便迎面靠了过来。“阮雪。”

那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粗粝的砂纸摩擦着耳膜，说不上好听。

叶昌茂其实早就到了，他一直默默地守候在阮雪家门外，就等着她出门。

阮雪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她抬起头，看清来人，有些惊讶地说道：“是你？”

叶昌茂目光紧锁着她的双唇，努力地辨识着她所说的话。“今天带你去镇上，买些东西。”

阮雪闻言，不由得愣了一下。她这才想起，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个聋子。

她连忙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笔记本和一支铅笔，然后在纸上快速地写下了一行字：我有事，要去海边。

叶昌茂眯了眯眼睛，仔细地看着纸上的字迹。片刻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缓缓开口说道：“我刚分到一个小院，里面什么都没有，锅碗瓢盆一样不缺，连床被褥都没有。”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院子也还没来得及收拾。”

阮雪冰雪聪明，瞬间明白了叶昌茂话里的意思。她略微思忖了一下，便爽快地点了点头，说道：“哦，那好吧。”

毕竟，眼前的这个男人，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啊。她之所以会答应嫁人，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报答他的恩情。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恩人，她自然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而且，她原本答应嫁给叶昌茂，也只是权宜之计，想要借此机会早日逃离阮家那个火坑。谁曾想，命运竟然如此巧合，自己要嫁的人，竟然就是自己一直想要报恩的恩人！

她连忙将肩上的小背篓放了下来，抬起头，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叶昌茂，语气轻快地说道：“走吧。”

叶昌茂见她答应，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熟练地跨上那辆老旧的二八式自行车，单脚支地，然后回头看了看站在原地的阮雪。

阮雪是从十年后重生回来的人，她的思想观念自然不会像这个年代的女孩那样老套保守。她既没有小女生的羞涩扭捏，也没有故作姿态的矜持，只是大大方方地抬起腿，坐在了自行车的后座上。

乡村的小路坑坑洼洼，并不平整。叶昌茂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大大小小的坑洞，尽量让自行车保持平稳。清晨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身上，带着一丝早春特有的料峭寒意。

昨天晚上回到家后，叶昌茂独自一人坐在那张破旧的木床上，默默地发着呆。

他要成亲了，而且要娶的，还是自己心里喜欢的那个女孩。

一个月前，琼岛的敌方战舰，突然突破了海峡防线，向我边防驻地发射了猛烈的炮火。海防八师仓促应战，他带着一小队战士，驾驶着战船，奋战在最前线。海水被密集的炮弹炸得四处飞溅，一个刚入伍没多久的新兵，因为缺乏经验，不小心被汹涌的海浪卷入海中。他奋不顾身地扑过去，将那个小战士救了上来，自己却被炮弹爆炸产生的巨大气流震伤，导致双耳流血不止。

在那次惨烈的战事中，还有两个年轻的战士，不幸被海浪卷走，至今仍然没有找到他们的遗体。

而他也因此深度失聪，彻底失去了听力。

如今的他，已经是一个半残之人，根本配不上如此美好的女孩。

现在住的这套简陋的小院子，还是苏政委费尽心思帮他争取来的。除了那张光秃秃的木床，屋里几乎一无所有，就连一只蟑螂都看不到。这样的条件，怎么能结婚呢？

所以，他今天一大早就来找阮雪，就是想带着她去镇上，置办一些结婚所需的物品。

突然，一个不小的水沟横亘在道路中央。叶昌茂因为太过专注，没来得及及时刹车，自行车猛地颠簸了一下，阮雪猝不及防，整个人都被颠了起来，屁股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后座上，疼得她忍不住惊呼出声：“哎哟。”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叶昌茂的衣角，生怕自己被颠下去。

叶昌茂听不见她的声音，但他却清晰地感觉到了她抓紧自己衣角的动作。他连忙放慢了骑车的速度，更加小心地避开那些坑坑洼洼，专心致志地骑着车。

小镇距离海边并不算远，也就十几里路的样子。两人骑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七十年代的小镇，只有一条并不宽敞的大街，街道两旁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摊。有卖菜的，有卖鸡鸭的，有卖猪肉的，还有卖粮食和农具的，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还有不少卖早点的小摊，有热气腾腾的小馄饨，金黄酥脆的油饼，香味扑鼻的面条，还有鲜美可口的鱼汤，选择还真不少。

阮雪昨天晚上只啃了一个粗糙的杂粮窝窝头，到现在肚子早就空空如也了。此刻，闻到这些食物散发出来的诱人香味，她的肚子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叫声。

她顿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脸颊也微微泛红。她偷偷地抬头看了一眼叶昌茂，却又立马想起，他是个聋子，根本听不见自己的窘态。这么一想，她反倒觉得没什么好害羞的了。

她是真的想吃东西啊，可惜她的口袋里，连一分钱都没有。

叶昌茂敏锐地捕捉到了阮雪偷偷吞咽口水的动作，眼神不由得紧了紧。他在一个卖黄鱼面的小摊前停下了脚步，朝着摊主说道：“老板，来两碗黄鱼面，再打两个荷包蛋。”

摊主一听来了生意，脸上立马堆满了笑容，热情地招呼道：“好嘞，马上就好，您二位先找个地方坐。”

阮雪闻言，心中不由得感到有些惭愧。她是来报恩的，现在倒好，不仅要让恩人照顾自己，还要吃恩人的早饭。

不过，当两碗热气腾腾的黄鱼面端到她面前时，阮雪瞬间将心中的那点惭愧抛到了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