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溺水

秋风瑟瑟，两人一路欢声笑语，归家的路途也变得轻快起来。然而，还未走到家门口，一道身影如离弦之箭般猛地冲了过来——是程海。方才在路上，他已听闻村里有人落水，而纵身相救的，正是他的媳妇周绛珠。

恐惧如潮水般将他吞没。他不知道周绛珠是否擅长水性，那种失去的恐惧感啃噬着他的心。村子里年年都有孩童溺亡的悲剧，他不敢想象，如果周绛珠也遭遇不测，他该如何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周绛珠全身湿透，见到程海，原本想对他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程海一把紧紧地抱在了怀里，那是出于本能的反应。

她感受到程海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不由得一怔，双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紧接着，耳边传来压抑的“呜呜”哭声，程海是真的被吓坏了，他害怕再也无法见到周绛珠。前不久，他才刚和她一起参加了周立柱的丧事，他深知人死后，留给生者的那种无尽的空虚和痛苦。

程海此刻的心情，便是如此。
再次看到周绛珠安然无恙，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周绛珠被他抱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她试图推开他，却发现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根本无法撼动。
“哥！你都要把周绛珠勒死了！”一旁的程淑实在看不下去，也加入到推搡程海的行列中。
程海这才如梦初醒般松开了手。
周绛珠终于看清了他的脸，短短一会儿工夫，他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不堪，一抽一抽的，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你以后，不许再救小孩了。”程海哽咽着，用一种带着命令的语气说道，那可怜巴巴的模样让人心疼。
周绛珠一下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这不是没事吗？”她柔声安慰道。
“不可以！”程海固执地坚持，仿佛周绛珠不答应他，他就会一直闹下去。
“为什么？”周绛珠不禁好奇地问道。
“会死的……”程海的眼睛又泛起了红意，语气中带着一丝颤抖。
周绛珠正想反驳，说“不会啊”，程海却再次用坚定而充满哀求的目光看着她，带着哭腔说道： “我不能没有媳妇……”
周绛珠的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随后，她神色复杂地看向他。她是注定要离开的人，总有一天她会离开他，她轻声问道：“为什么不能没有我？”
“我会死。”程海的语言向来直白，他说不出任何华丽的辞藻，只能选择最能表达他内心想法的字句。
母亲常说，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刚刚跑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如果媳妇死了，他好像也就什么都没了，那他也死了。
周绛珠的心头再次狠狠一震。
她从来没有想过，程海的嘴里会说出这样的话。
说实话，她一直都把他当成一个六岁的孩子看待，可这一刻，她好像没有办法再把他当成孩子了。
他是一个成年人，也有着充沛的情感。可不管是依赖，还是别的什么，她都没有办法回应。
程海还在看着她，周绛珠却已经难以抵挡他那充满依恋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偏开了视线。
“什么死不死的，谁都不会死！”程淑实在看不下去了，没好气地说道。
“哥，你快点让周绛珠进去洗个热水澡，天都这么凉了，再站在外面，要是感冒了，那才是真要死人呢！”
程海傻傻地看了周绛珠一眼，连忙说道：“媳妇，去洗澡。”
“嗯。”周绛珠快速地向后院走去，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秋天的气候，变化莫测，几乎是一天一个样。
前两天夜里还热得让人难以入睡，今天就冷得直打哆嗦，尤其是秋风一吹，更是寒意袭人。
周绛珠感到更加寒冷了。
家里人得知她跳水救人的事情后，晚上特意为她准备了热汤。
周绛珠一边喝着汤，一边不停地打着喷嚏。
“肯定是感冒了。”赵新乔皱着眉头，一脸担忧地说道。
“那明天去杏花村的事情怎么办？”冯翠翠也有些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事，睡一觉就好了。”周绛珠吸了吸鼻子，不在意地说道。
程海的脸色不太好，他一直沉默不语，神情显得异常沉重，和平时傻乎乎的样子判若两人。
赵新乔心里咯噔一下。
“程海，你晚上要好好照顾你媳妇。”她叮嘱道。
程海点了点头，但还是很不高兴的样子，谁都看得出来。
“怎么了？”林娟也忍不住开口问道，语气像是在逗弄小孩子。
“程海怎么不开心呀？”
“小孩讨厌！”程海经历了今天的事情后，再也不想生小孩了！
媳妇说得没错，生小孩就是会死人！
讨厌的小孩害媳妇跳水，差点丢了性命，还要着凉，感冒，生病！
他越想越生气。
“你是不是觉得要不是那两个小孩，绛珠就不会跳下水救他们了？”林娟听明白了程海的心思，笑着问道。
“嗯！”程海重重地点了点头，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我再也不要小孩了！”他孩子气地说道。
周绛珠心头一跳，没想到今天这事还有这种效果！
“瞎说！”赵新乔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
“你媳妇今天可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人人都记得她的恩情呢。”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周绛珠，关切地叮嘱道：“不过，周绛珠，你以后真的要掂量掂量，如果遇到危险的情况，一定不能冒险，不能像你爸一样。你爸虽然是大英雄，但我觉得有时候，人还是要自私一点比较好。”
“我知道的。”周绛珠心里都明白，她今天也是感觉那条河没有太大的危险才跳下去救人的，程淑觉得危险，是因为她年纪还小，脚够不着河底，心里才会感到害怕。
“不好，一点也不好！”程海突然赌气似地说，他这是在回应赵新乔说的“大好事”。
周绛珠看着他气呼呼的脸，心里莫名地被他戳中了萌点，觉得他可爱的样子让她忍不住想要捏捏他的脸颊。
她弯起唇角，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宠溺语气说道：“行行行，不好，我以后不干了。”

晚饭过后，周绛珠早早地就躺在床上休息了。她感到脑子昏昏沉沉的，浑身乏力。程海被赵新乔叮嘱要好好照顾她，他连觉都不敢睡，只是搬了个稻草铺，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周绛珠。
他心疼极了，看着周绛珠难受的样子，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看见媳妇不舒服，他也觉得非常难受，仿佛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