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天收人贱

周绛珠在妇女联合会的办公室里，埋首于如山的资料中，一一下午的时间，她都在飞速翻阅关于梨子沟的各项基础信息，以及妇女联合会为梨子沟广大妇女同胞排忧解难的详实案例。

“我们办公室啊，说白了，主要就是替妇女姐妹们解决难题。谁家有了难处，上门求助，咱就尽心尽力地帮忙调解。大多都是些家长里短的琐事，全凭一张嘴皮子磨工夫。万主任总笑话我只会说些好听的，少了点威严，还让我多跟你学学呢！”佟彤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鬓边的发丝，略带羞涩地说道。

“你也有你的长处啊，比如能让这么多人信服你，这一点我就远远不如。”周绛珠由衷地赞赏道。她是打心底里佩服佟彤的能力，否则，她怎么可能只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让整个梨子沟都知道了张怀雁的丑事，而且还没人怀疑到佟彤头上？

要不是她心思细腻，发现了那字迹的问题，恐怕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原来是佟彤在背后默默地帮她。

“我还差得远呢。”佟彤显得十分谦逊。她继续说道，“万主任是当年下乡的知青，见多识广，又读过书，有文化，眼光向来很准的。我相信她的判断，所以也相信你。”

“既然你这么信任我，那咱们就一起好好干，把工作做好。”周绛珠也不再矫情推辞，笑着应承了下来。

“嗯！”佟彤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充满了干劲。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工作上的事情，不知不觉就到了下班的时间，她们便各自收拾东西，踏上了回家的路。

周绛珠心里惦记着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人，走到半路，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份要带回家仔细研读的资料忘记拿了，于是又折返回去。

她刚走到走廊，就听到办公室里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她立刻停下了脚步，打算悄悄地走远一些，免得打扰到别人。

然而，办公室里那两人的对话，却像磁石一般，牢牢地吸引住了她，让她无法挪动脚步。

“彤儿，张怀雁这辈子恐怕都再也怀不上孩子了。”

这声音，周绛珠中午才刚刚听过，她立刻就辨认出来，是大夫的声音。

佟彤脸色复杂，沉默不语。

“她也算是恶人自有恶报！如果她自己真的想要那个孩子，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大夫带着一丝快意，安慰着佟彤。

“可是，我当时让您跟她说，她怀的是个女孩。如果说是男孩，也许她就会留下这个孩子，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了。”佟彤的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原本应该感到痛快的。张怀雁母女俩一直拼命地欺负她，她在家里过的日子，简直比丫鬟还不如。她也想让她们尝尝痛苦的滋味，可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么大的地步，这一连串的连锁反应，甚至还牵连到了无辜的周绛珠。

“我告诉你，越是那种重男轻女的玩意儿，就越不能让她生儿子！这种人就算生出儿子，也只会养成一个游手好闲、为非作歹的无赖，专门残害妇女同胞。她这种人，根本就不配生孩子！”大夫毫不留情地说道，语气里充满了愤恨。

佟彤有些吃惊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你觉得我这个老头子没有医德？觉得我对病人没有该有的同情心？我告诉你彤儿，自从我女儿出了那件事之后，我就再也不要什么医德了！我一直苦苦遵循的医德，差点害死了我的女儿！要不是你帮她离了婚，赶走了那个恶霸，我估计早就和我女儿一起跳河了！”大夫似乎是彻底看开了，语气里带着深深的痛苦。

他以前曾经救治过一个西子村出了名的恶霸。当时，那个恶霸已经奄奄一息，眼看就要断气了，所有人都劝他不要救，说这种人渣就应该早点死，这是老天爷要收他。可是，他的医德却告诉他，只要是病人，他就必须尽全力救治。

他不遗余力地救活了那个恶霸，没指望他感恩戴德，可是没想到，那恶霸病好之后，竟然玷污了他的小女儿！

小女儿不敢告诉他真相，只能谎称自己已经和那个恶霸相好，想要嫁给他。他痛心疾首，不明白女儿怎么会看上这种人渣，可是最终还是拗不过女儿，同意了这门婚事。

两人成婚之后，小女儿过上了生不如死的日子，每天都被那个恶霸折磨得死去活来。有一天，她拖着被打断的腿，哭着跑来找他，他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如果一切能够重来，他发誓，他一定会让那个恶霸直接去死！

万幸的是，有佟彤的帮助，否则，他们父女二人恐怕早已在黄泉路上相见了。

“也是您一直对她不离不弃，您的女儿才能挺过来。我不过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佟彤诚恳地说道。

“才不是呢！我们村里那些干妇女工作的人，简直就是吃干饭的！面对恶霸，一个个都畏畏缩缩，屁都不敢放一个。还是你这个邻村的人，大老远地跑去帮我们。我们村里的人，都记着你的恩情呢！”大夫感慨道。

“您别把我说的那么好。”佟彤又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说道，“您赶紧回去吧，还得赶夜路呢。”

“行，我就回去了。办完了你交代给我的事情，我心里也舒坦多了。”大夫爽朗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周绛珠赶紧抢先一步，躲到了楼梯口。大夫和佟彤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办公室，谁也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她回到办公室，拿了资料之后，也离开了。

说实话，她完全没有想到，性格如此内敛的佟彤，竟然会默默地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但是，她一点也不觉得佟彤歹毒。在这种封建时代，在这种周遭环境的压迫之下，她做出什么事情来，周绛珠都不会觉得奇怪。

周绛珠回到程家之后，大家都喜气洋洋地看着她。刚刚在村委会工作的一个同志已经来报喜了，所以这会儿，家里人都已经知道了她被调到村委会工作的事情。

程海站在最前面，手里紧紧地攥着一颗崭新的糖，像是献宝一样，递到了她的面前。

“媳妇！恭喜你！”

这句“恭喜你”，还是冯翠翠教他说的。他只记得了前面三个字，后面的话，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是恭喜你去村委会工作啦！”冯翠翠在一旁补充完整。

程海挠了挠后脑勺，跟着傻笑起来。

“咱们老程家，也算是出了一个有本事的人物了！”赵新乔简直是欢天喜地，立刻拿了香，点燃之后，虔诚地拜了起来。

“老头子，你知道吗？咱们家也有当官的啦！就是咱们程海的媳妇儿，她可厉害了！你在天之灵，可要保佑她事业顺遂，咱们不求飞黄腾达，只求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