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风雨故人

程海仿佛肩负着一项神圣使命，他那双眼睛总是时不时地望向天空，充满了期待。
当两人悠闲地漫步归来，天空忽然像是被谁捅了个窟窿，几滴冰凉的雨点猝不及防地砸了下来。
程海孩子般地伸出手，感受着脸颊上的水滴，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媳妇！下雨啦！”他兴奋地喊道，声音里充满了纯真。
村里人家都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急着收晾晒在外面的衣物，唯独程海像个天真的孩子，站在雨中欢快地转着圈圈，似乎雨水是上天赐予的礼物。
周绛珠静静地看着他，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漾出一个温柔的弧度。
她原本还想着要哄他开心，没想到最后被治愈的却是自己。
其实，最初周绛珠是下定了决心，对他的一切都置之不理的。
不管他是否会因此生气，也不管他的情绪是否会因此低落。
可是，当她看到他那双充满了关切和担忧的眼睛时，所有的决心都土崩瓦解了。
她明明是一个如此冷漠无情的人，却偏偏无法对一个心智单纯的“傻子”做到视若无睹。
“好啦，我们回家了！”周绛珠瞥了他一眼，率先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回家喽！”程海高兴地应和着，紧紧跟在她身旁，一同在雨中奔跑。
两人你追我赶，在雨中尽情地奔跑，终于抵达了自家的屋檐下。周绛珠笑着抹去脸上的雨水，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程海。程海也正笑眯眯地看着她，湿漉漉的头发紧贴着脸颊，一双眼睛也像是被雨水洗过一般，清澈明亮。
周绛珠的心头猛地一跳，连忙撇开目光，不敢再与他对视。这时，她才注意到门槛上竟然坐着一个女人，身边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裹，看起来像是从哪里逃难而来。
“姐姐！”程海率先喊出了声，脸上洋溢着惊喜的笑容。因为结婚那天，周家只来了周璎诺一个人，所以他对她印象深刻。
周绛珠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周璎诺拥有一张与她颇为相似的脸庞，只是这张脸上写满了岁月的痕迹，布满了细密的皱纹，一双手也粗糙得不像话。
在她原本的世界里，她是独生女，就连表兄妹堂兄妹也没有，所以看到这样一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她的心里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
对于其他的周家人，在她心里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秦梅和她的母亲更是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可是现在，她看着周璎诺，竟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而且她能清晰地分辨出，这不是原主残留的情感，而是她自己内心深处自然而然生发出来的。
“绛珠，怎么淋了雨，快点进去换身干衣服，我去把湿衣服给你洗了！”周璎诺看到她，连忙站起身，心疼地用手去擦拭她脸上的雨水。
周绛珠看着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句。
“不用了，姐。”

周绛珠连忙把周璎诺迎进屋里，让她先坐下休息一会儿，自己和程海则去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的衣服。
程海也知道周绛珠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姐姐了，所以洗完澡后，非常听话地去了堂屋，把柴房留给了她们姐妹俩。
周璎诺看着程海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这么仔细一看，也不像传闻中那么傻嘛。”她轻声说道。
“他不是真的傻，只是小时候贪玩，不小心摔坏了脑子，导致智商停留在五六岁的水平。”这是周绛珠这段时间认真观察程海的言行举止后得出的结论。
如果真的是脑子有问题，他的肢体动作必然也会受到影响，变得不协调。
但程海的肢体却非常协调，他仅仅只是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小朋友一样，对于成人世界里的许多复杂言语都无法理解，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毫不掩饰。
“要是能治好，那该多好啊。”周璎诺接过周绛珠递来的毛巾，温柔地帮她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程海长得这么俊俏，要是脑子再灵光一点，和你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由衷地赞叹道。
周绛珠没有回答，因为无论程海的脑子是否能够恢复正常，她都不可能和他长相厮守，她迟早是要离开这里的，她连忙转移话题。
“姐，你带来的这些大包小包的东西，都是些什么呀？”她好奇地问道。
“哎呀，瞧我这记性！”周璎诺闻言，连忙放下手中的毛巾，起身把她带来的大包小包都提了过来。
“绛珠，这里面是包子和馒头，都是我今天早上才蒸的，饺子是昨天就包好了的，你和程海多吃点儿，别舍不得。”她一边说，一边打开包裹，将白花花的食物展现在周绛珠面前。
看着眼前这些热气腾腾的食物，周绛珠的心头猛地一震，她如今无比明白这些食物的分量有多重，可周璎诺却毫不犹豫、不计任何回报地给了她。
“前些日子，我听人说你嫁过来第二天就和你的嫂子们吵了一架，还把家里的食物都给扔了，你的两个嫂子都哭着回娘家要吃的去了，也不知道她们要到了没有，我那会儿——”
她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似乎想掩饰什么，然后连忙转移话题道。
“我那会儿实在是走不开，后来打听到程东他们去队里赊了吃的回来，我也就放心了。这些吃的，你也分给程东、程南他们两口子，还有你的婆婆他们都吃一些，别自己一个人全给吃了。”
“我知道你肯定也是受了委屈，要不然不会发这么大的火，但以后你可就要在程家生活一辈子了，你们得好好相处，尽量和睦一点。”周璎诺处处为她着想，说完，她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都怪我，没有第一时间就赶过来看看你，真是太不应该了。”她自责地说道。
她只怪自己，却只字不提当时她气冲冲地想要出门，却被她的丈夫狠狠地揍了一顿，让她连床都下不了。
“你敢把家里的粮食拿去给你那个赔钱货妹妹！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你妹妹被欺负是活该！谁让她自己是个破鞋！嫁不出去的东西！”
“我们余家的米是大风刮来的吗？你今天要是敢踏出这个门，我就打死你！”
余雷一边怒吼着，一边挥舞着拳头，狠狠地打在周璎诺的身上，周璎诺被打得浑身是伤，她哪里还敢再来见周绛珠，她害怕自己的狼狈模样会让她担心，更怕到时候不仅不能为妹妹主持公道，反而会被一起欺负。
现在，她的伤势稍微好了一点，又恰好趁着丈夫余雷下山，有几天不在家，她连忙做了些吃的，偷偷地送过来给妹妹，等余雷回来看到家里少了这么多粮食，估计又免不了一顿毒打，不过她已经不在乎了，只要能把这些食物送到妹妹面前，让她吃饱穿暖就足够了。
周绛珠看着周璎诺，心里除了感动，更多的是心疼。
她几乎都能想象到这个女人在家里过着怎样的生活，承受着怎样的委屈和苦难，可她却依然满心为妹妹着想，这份手足之情，实在令人动容。
这满满当当的食物里头，承载着周璎诺一颗赤诚而滚烫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