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腰带情

“我有没有信口雌黄，你心知肚明。”苏染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目光如炬地盯着眼前的老汉，仿佛能穿透他虚伪的面具，“不信的话，两位同志可以仔细看看这位老伯的手，长年累月浸泡在明矾水里，指甲缝里都沉积着洗不掉的白色粉末。”

那老汉闻言，原本还算镇定的神色瞬间慌乱起来。他像是被烫到一般，下意识地将双手藏进了那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袖筒里，这个举动，无疑是欲盖弥彰，不打自招。

一旁身穿白大褂的中年人，脸色铁青，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胡叔，我就说你最近送来的药材，品相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了，原来你是在这里动了手脚，搞起了‘再加工’。”

“宋同志，你可千万别听那肥婆胡说八道，我这……”老汉急于辩解，声音都有些颤抖。

然而，姓宋的那位药房负责人根本不给他继续狡辩的机会，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咱这可是国营药房，事关百姓的健康，容不得半点马虎。你的药材，我们以后恐怕是不敢再收了。”

老汉还想再做最后的挣扎，试图解释些什么，可药房的人压根不给他机会。姓宋的转过身，走到苏染面前，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脸上堆满了笑容：“这位同志，听你刚才说的，看来你对药材的炮制很有研究啊？”

苏染在穿越前学的是西医，对中医草药的了解，只是出于个人兴趣，自学钻研的一些皮毛。要说精通，那还真谈不上。不过，学医本就是一理通百里明，西医和中医在某些方面也有共通之处。她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点了点头，倒也并不谦虚：“精通倒不敢当，略懂一些。我知道炮制药材最重要的就是流程要规范，一丝不苟。要不，我现场给您露一手，您看看？”

说着，她也不等两位药房的同志同意，直接拿起一旁堆放着的，等待处理的药材，撸起袖子就开始按照之前所学的标准流程操作起来。

只见她手法娴熟，动作迅速，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有条不紊。短短几分钟，就将那些原本粗糙的药材处理得井井有条，焕然一新。两位药房的同志都被她的专业和认真所折服，忍不住对她刮目相看。

“宋哥，你看看，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这位苏同志，确实是个人才。”

苏染拍了拍手，掸去手上沾染的些许药渣，也不多言，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对方的进一步表示。

“这位同志，刚刚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这样吧，这些药材你可以拿回去炮制，我们按件给你算加工费。不过，为了防止你拿了药材一去不回，我们需要收一些押金。”

苏染没想到他们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心里暗自窃喜。她也不拖泥带水，直接从口袋里掏出身上所有的钱，毫不吝啬地举在面前：“我今天出门就带了这么些钱，您看看能让我带走多少药材加工？”

说着，她把手里皱巴巴的毛票举在面前，阳光下，那几张纸币显得格外单薄。可想了想，她又有些犹豫起来，脸上浮现出一丝肉痛的表情。最终，她还是依依不舍地从里面抽出两张一块的纸币，小心翼翼地塞回了口袋。

“就这些，您看能给我多少药材？”

清点完毕，换好了药材，苏染小心翼翼地将那包药材寄存在药房。她还打算去国营商店给孩子们买点零嘴，难得进城一趟，空手而归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走进前头的国营商店，琳琅满目的商品映入眼帘，种类还算齐全，看得她眼花缭乱。

摸了摸兜里剩下的两块钱，苏染狠狠心，毫不吝啬地买了孩子们最爱的桃酥和牛舌饼，这两种点心香甜酥脆，孩子们肯定喜欢。最后，她还在服装柜台前驻足，目光被一条崭新的皮带所吸引。

“同志，这条皮带多少钱？”她指着那条黑色的皮带，轻声问道。

“一块二，不要布票，用全国粮票半价。”售货员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苏染闻言，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仅剩下的一点毛票，仔细地数了数。

再看看那条锃亮的皮带，最终还是咬咬牙，将钱递给了售货员，接过票据，换回了心仪的商品。

“那同志，我就要这条皮带了，麻烦帮我开票吧。”她语气轻快地说道。

她之前就注意到，陆镇的皮带已经用了很久了，中间有的地方都断裂了，那男人却还在将就着使用。今天既然碰到了，而且价格也在能接受的范围之内，即便有点贵，她还是决定咬牙买回去，给他一个惊喜。

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又从药房取回了寄存的药材，苏染兴高采烈地来到了国营饭店门口。

时间刚刚好，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一片绚丽的色彩。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苏染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陆镇，他身材高大挺拔，犹如鹤立鸡群，想不注意到都难。

陆镇也看到了苏染，他迈开长腿，走到苏染面前。当他看到苏染背上背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手里也提着大大小小的纸包时，眉头微微挑了挑，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乍一看，苏染这身打扮，活像个逃难的，风尘仆仆，狼狈不堪。

可那眼神，却让苏染觉得有些不舒服。她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往前走了两步，吃力地将背上的麻袋往上颠了颠，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

“那个，你别误会，这些都是给你和孩子们买的东西。”她指了指手里的纸包，又拍了拍背上的麻袋，“还有这麻袋里是……药材。”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镇冷冷地打断了：“没事，你不用跟我解释。钱都给你了，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需要向我汇报。”

“呃……你……”苏染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对了，还有，以后不用给我买东西，我什么都不缺。”陆镇的语气依旧冷淡，听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

苏染听了他的话，心里微微一愣，一股淡淡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她低下头，看了看手里提着的皮带，心里五味杂陈。

“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看着你的皮带都坏了，才想着给你买一条新的而已。”她抬起头，语气有些急切地解释道。微胖的脸蛋因为着急而变得红彤彤的，那道狰狞的疤痕依旧醒目，却也掩盖不住她眼中的真诚。她好像急于解释，又略带些委屈，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生怜惜。

“拿去退了吧！”陆镇冷冷地开口，语气不容置疑。

“退什么退？我都已经买回来了，再说了，你的钱，给你买点东西，难道不应该吗？”苏染脸上满是惊奇，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陆镇，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般。

好像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要退货的话，苏染赶紧背起麻袋，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快步走在前面，拉开了与陆镇之间的距离。

眼看着她略显丰腴的背影，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吃力，陆镇的唇角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刚刚她说给自己买腰带的时候，眼中闪过的欢喜和灵动，他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出门在外，还想着他。

这让陆镇的心中，泛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

只是很快，他眉头一滞，脑海中浮现出之前领导找他谈话时所说的那番话。

他整个人好像陷入了矛盾当中，不停地在自我拉扯，内心挣扎不已。

一时之间，很多事情他都想不清楚，也看不明白，只觉得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

无奈之下，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然后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苏染扛着麻袋走在前面，夕阳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却也掩盖不住她的疲惫。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看上去有些吃力。

她心里暗自抱怨着，那个男人一点也不知道心疼人，都不知道过来帮她一把。

正当她心里腹诽不已的时候，却突然觉得肩头一轻。

“什么东西这么重？我来帮你吧。”陆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那半麻袋沉重的草药，在那男人手中，却仿佛轻若无物。

苏染吓了一跳，转过头，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陆镇，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谢……谢谢你。”她有些不自然地说道。

男人也不多话，只是默默地接过她手中的东西，两人并肩而行，朝着停放自行车的地方走去。

自行车是停在前面不远处的车棚里。

苏染真是庆幸陆家的条件还算不错，至少在这个年代，拥有一辆自行车，也算得上是小康水平了。

这自行车可是大件，在这年头可不便宜，怕是也要像陆镇这样的军官干部，攒上好几个月的工资才能买得起。

记得当初他们结婚的时候，她还对陆家的条件诸多不满，一直挑三拣四，嫌这嫌那。

“呼……”

她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地都放在地上，然后用手当做扇子，在胸前不停地扇着风，想要驱散身上的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