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寻夫踪

“也许，我之前的方向错了……”樊廷轻抿一口手中的热茶，氤氲的雾气模糊了她精致的容颜，她对着坐在对面的何子亮，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不该只执着于那些繁华的大都市，北栾，奉天，金陵，上海，苏州……这些地方我都寻遍了，却始终杳无音讯。或许，我应该将目光投向那些偏远的小镇，甚至是辽源附近，说不定，会在那里找到他的蛛丝马迹。”

何子亮的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在他内心深处，早已认定裴凡尘当年在松山一役中壮烈牺牲。然而，当他凝视着樊廷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睛，那些残酷的话语却如鲠在喉，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口。他只能压下心中的苦涩，轻声应道：“大姐，我陪你一起去。”

“不必了，子亮，”樊廷轻轻摇了摇头，婉拒了他的提议，“你还是尽快回美国吧，二妹和东东都离不开你。”她顿了顿，语气中充满了对女儿的愧疚与思念，“还有宁宁……请你告诉她，妈妈会继续寻找她的爸爸，让她平日里乖乖听你们和二妹的话，妈妈一定会竭尽全力，把她的爸爸带回来。”

何子亮的心头泛起一阵阵涟漪，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樊廷，语重心长地说道：“大姐，你一定要多加保重，有什么事就给我们发电报，我保证会立刻赶回来。”

樊廷微微颔首，为了让何子亮安心，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轻声应道：“好。”

目送何子亮离开房间，樊廷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脚步沉重地走到窗前。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擦拭着窗户上的水雾，试图看清外面的景象。然而，窗外却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她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任思绪如潮水般涌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那个熟悉的名字：“裴凡尘，你是否知道，我正在这样不遗余力地寻找你？”

大洋彼岸，美国。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草坪上不时传来孩子们清脆的欢笑声，洋溢着无尽的童真与快乐。

一把巨大的遮阳伞下，一位年轻的少妇正优雅地坐在那里。她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容颜秀丽，气质温婉。她的手中拿着一杯鲜榨的果汁，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在草坪上嬉戏玩耍的两个孩子，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何子亮缓步走了过来，亲昵地揽住她的肩膀，与她一同凝视着草坪上的景象。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正牵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姐弟俩无拘无束地奔跑着、玩耍着，不时发出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少妇将手中的果汁递到丈夫的唇边，轻声问道：“给姐姐的信写好了吗？”

何子亮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温暖的笑容，“写好了，我的，你的，还有宁宁的，就连东东也画了一幅画，我们一起给大姐寄过去。”

樊莲看了孩子们一眼，眼中充满了爱怜与思念。她轻声说道：“我想再给两个孩子拍一些照片，也一起给姐姐寄过去，让她知道孩子们都很好。”

“好啊，”何子亮微微一笑，眼中充满了宠溺，“我来给你们拍。”

樊莲抿了抿红润的唇角，站起身，走到草坪边缘，对着孩子们挥了挥手，“宁宁，东东，快过来，我们来拍照啦！”

听到妈妈的呼唤，少女牵着小男孩的手，欢快地向她跑来。阳光洒在少女的身上，映衬着她明媚动人的笑容，樊莲望着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恍惚。这孩子既像父亲，又像母亲，仿佛是裴凡尘与樊廷的完美结合，让她既感到欣慰，又感到一丝淡淡的忧伤。

遥远的东北。

樊廷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中的照片，目光温柔而专注。那是她刚刚收到的来自美国的信件，里面有樊莲与何子亮夫妇的合影，也有裴念与东东两个孩子的单人照，还有一家人的幸福合照。樊廷的唇角始终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仿佛要将这些照片深深地印在脑海里，永远珍藏。

她看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将照片小心翼翼地收好。

刚放下照片，就听到屋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樊廷轻声说道：“请进。”

几个穿着笔挺军装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们神情肃穆，对着樊廷齐刷刷地敬了个军礼，声音洪亮地喊道：“夫人！”

“黄长官，孙长官，吴长官，快请坐。”樊廷连忙起身，热情地与几人打着招呼，张罗着要为他们倒水。

“夫人，您快别忙活了，”为首的黄占龙连忙摆手，阻止了她的动作。他的脸上带着一丝为难之色，似乎难以启齿，“我们哥几个想着来和您说几句话。”

其他两人的脸色也和黄占龙一样，都显得有些犹豫，似乎不敢去看樊廷的眼睛。

“有什么话，各位请直说吧。”樊廷请他们在沙发上坐下，自己也在一旁落座，静静地等待着他们开口。

黄占龙搓了搓手，几个男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在互相鼓励。最终，黄占龙一咬牙，鼓起勇气说道：“夫人，这两年，您差不多把整个东三省都找遍了，大到奉天，小到那些偏远的村庄，我们……我们实在不忍心看着您这样苦苦寻找下去。”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跟了大帅那么多年，我们都知道，大帅他心里最惦记的就是您和宁宁小姐。你们娘俩好好的，大帅……大帅的在天之灵就会感到欣慰了。”

听到这句话，樊廷的眼睫微微颤抖了一下，她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期盼，一丝不确定，轻声问道：“你们……也觉得他已经死了吗？”

三人顿时沉默了，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其中一个男人咬了咬牙，鼓起勇气看向樊廷，声音低沉而坚定，“夫人，这么些年都过去了……大帅如果还活着，他绝不会没有任何消息。他那样的人物，怎么可能杳无音讯？”

樊廷没有吭声，只是紧紧地咬着嘴唇，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夫人，您回美国吧，宁宁小姐还在等着您回去……”黄占龙看见樊廷眼圈泛红，心中也充满了不忍，但他还是狠下心，继续说道，“您也不要再花钱了，大帅留给您的钱，是希望您能好好过日子的。”

樊廷依然没有出声，只有晶莹的泪珠不断地从眼眶中滑落。

看到她如此伤心，即便这几人都是在战场上经历过无数生死，铁骨铮铮的汉子，也感到无比的心酸，就连黄占龙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夫人，您和宁宁小姐多保重，国内不太平，以后您带着孩子，就不要再回来了。”黄占龙抹了一把脸，声音哽咽地说道。

樊廷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悲伤。她慢慢地止住眼泪，没有说什么，只是起身走到墙边的柜子旁，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小箱子。那箱子看起来很沉重，樊廷抱着它显得有些吃力，但她还是稳稳地将箱子放在了三人的面前，然后缓缓地打开。

只见箱子里装满了银圆，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还有好几根金条，静静地躺在银圆之上。

“夫人，您这是……”三人看到箱子里的东西，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我知道，他有很多士兵都在战场上豁出性命和日本人浴血奋战，有不少还被抓进战俘营做苦力，被日本人送去挖煤，挖矿，铺铁路，也不知有多少人因此丧命……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人，等到战争结束，却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无法得到保障……”樊廷的声音有些颤抖，眼中充满了怜悯与愧疚，“这些战士不应该被辜负，也不应该过着这样艰苦的生活。请你们替我把这笔钱分给他们，我想让他们知道，他们的督军没有忘记他们……不然，裴凡尘会怪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