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命如草

“给他用！”

指挥官森冷的命令如同寒冰，砸在病房里每个人的心头。身后的护士战战兢兢地将注射器递到奄奄一息的男人面前。指挥官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裴君，我个人十分欣赏你的武士道精神。只要你肯吐露实情，吗啡管够。不止吗啡，美女、珠宝，我们大日本帝国能给你的，远胜过你们那积贫积弱的支那！”

被称为“裴君”的男人，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嘶吼，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指挥官见状，立刻迫不及待地凑上前去，竖起耳朵，想听清每一个字。然而，当他满怀期待地靠近时，迎来的却是一口裹挟着血丝的唾沫，狠狠地啐在他的脸上！

指挥官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缓缓直起身子，用白手套擦拭着脸上的污秽，眼中闪烁着阴鸷而狠毒的光芒。“既然裴君如此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裴督军？裴督军？”

一个轻柔的女声，仿佛夜莺般，在耳畔低声呼唤。

裴凡尘艰难地睁开双眼，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映入眼帘。眼前的女子穿着一身素净的护士服，正压低声音，用流利的汉语说道：“我是政府的情报人员，这里有些药，能让您好受一些。”

听到这久违的乡音，裴凡尘干涩的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既然都是中国人，就给我个痛快吧……那边有手术刀……杀了我……”

“裴督军？”护士的眼神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与其落在日本人手里，受尽凌辱……我宁愿死在你手里……快点……杀了我！” 裴凡尘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哀求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

护士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贝齿紧紧咬住下唇。“裴督军，我知道您现在承受着非人的痛苦……请您一定要坚持下去！我已经将消息传递出去了，政府一定会派人来救您的！”

裴凡尘微微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您千万别放弃希望……” 护士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似乎想要点燃他心中那几近熄灭的希望之火。

“不必来救我了……”裴凡尘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声音低沉得如同风中残烛。“我的手下……已经全部战死……独留我苟延残喘……还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 他那双饱经沧桑的黑眸，凝视着护士的眼睛，语气里充满了绝望。“快……杀了我……”

护士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不敢再与裴凡尘对视，只能迅速地将一针药剂注入他的体内。“您想想您的家人……想想您的太太和孩子……她们都在等着您回家……”

裴凡尘听到“家人”二字，如同被闪电击中一般，浑身一震。他想起了远在后方的樊廷，想起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儿宁宁。与女儿分别时，宁宁还不到六岁，他害怕随着时间的流逝，父亲的身影会在女儿的记忆中变得模糊。还有樊廷……那个默默支持他的女人，他何尝不明白，那一句缥缈的承诺，不过是为了给他一个活下去的念想罢了。

“没有人会等我……” 裴凡尘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最终归于无声，他的眼皮沉重地合拢，遮住了眼中的绝望。

护士看着裴凡尘紧闭的双眼，内心五味杂陈。她知道，他心中的痛苦，远比身体上的折磨更加难以忍受。她只能轻声叮嘱道：“裴督军，我给您注射了一支镇定剂，您可以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千万不要放弃希望……晚上我会找机会再来看您……”

说完，见裴凡尘依旧紧闭双眼，没有任何回应，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不愿再与她多说一句话，护士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息一声，起身离开了病房。

夜幕降临，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指挥官带着几名士兵，再次走进了病房。

士兵们粗暴地解开了束缚裴凡尘手脚的尼龙绳，将他拖拽到指挥官面前。

“裴君，这几天……想清楚了吗？” 指挥官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这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男人，语气阴冷而玩味。“裴君，如今国民政府已经将首都迁到了重庆……只要您肯与皇军合作，我们可以在南京成立一个新的政府……我们可以推举您当大元帅……与皇军共建大东亚共荣圈！”

裴凡尘依旧沉默不语，仿佛一尊石像般，没有任何反应。

指挥官见状，向前走了几步，凑近裴凡尘，继续诱惑道：“你们中国有句古话，良禽择木而栖……裴君又何必如此执迷不悟呢？我可是抱着十足的诚意而来，希望裴君能够相信我！”

裴凡尘缓缓抬起头，用那双饱含血丝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指挥官，然后，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我信你妈！”

指挥官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怒吼道：“既然裴君如此不配合，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来人！把他送去刑房！”

“长官，” 一名医生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说道：“他的身体状况……恐怕经受不住那些酷刑……况且，也没有任何酷刑……能与药瘾发作的痛苦相比……他连药瘾都能忍受，只怕就算用上酷刑……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指挥官皱了皱眉头，他最后看了裴凡尘一眼，只见裴凡尘正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冷笑，看着他。指挥官强压住心头的怒火，最终还是愤然离开了病房。

裴凡尘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被关了多久。病房里没有窗户，每一天都如同身处不见天日的炼狱。在清醒的时候，他一语不发，试图绝食求死；药瘾发作时，他则暴躁如狂，如同野兽一般。有很多次，裴凡尘都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但日本人显然不愿让他轻易死去，每回都会有大批医生赶来抢救，将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让他继续承受药瘾发作的折磨，以此来逼他就范。

“裴督军……您醒醒……裴督军？”

在昏昏沉沉的沉睡中，裴凡尘再次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他艰难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双清澈而沉静的眼眸。

“裴督军，您听我说……他们已经放弃了从您口中得到作战方针的打算……我听见了他们的谈话……他们要秘密把您送到辽源战俘营去……那里是日军设立的，专门用来关押高级将领和高级文职官员的地方……裴督军，请您千万不要放弃希望！这些痛苦都是暂时的……您一定要活下去！”

那双沉静的眼眸，饱含深意地注视着裴凡尘，同时，她迅速地将一包药片和几颗糖果塞进了裴凡尘的口袋。“这药可以缓解您的药瘾……这些糖果可以为您补充体力……裴督军，我会和政府联系，将您的下落告诉他们……我们一定会设法营救您的！”

护士的话音未落，走廊上便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那是日本兵特有的皮靴声。护士的脸色微微一变，她深深地看了裴凡尘一眼，最后叮嘱道：“裴督军……多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