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死生契

何子亮沉重地叹息一声，紧紧地握住了樊莲冰凉的手，“我也不清楚，玲玲，别过于担忧，我们都应该坚信裴督军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能化险为夷，保全性命。”

“如何保全？”樊莲的眼眶瞬间盈满了泪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跟随在他身边的亲兵无一幸免，全部壮烈牺牲，就连林副官也殉职了。他作为最高指挥官，又该如何自保？他绝不是那种会向鬼子摇尾乞怜的人，绝不是！”

瞧见樊莲如此激动的情绪，何子亮心中百感交集，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涌上心头。他竭力压抑住内心的翻涌，依旧用温柔的语气安抚着樊莲的情绪。

樊莲低声啜泣了片刻，猛然意识到此刻她与何子亮正值新婚燕尔，而她却已然换上了象征哀悼的黑色丧服，为一个与她而言，已成过去式的男人如此伤心欲绝。

她缓缓抬起哭得红肿的双眼，带着深深的歉意，对丈夫轻声说道：“子亮，对不起……”

何子亮心疼地用指腹轻柔地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柔声道：“我明白，你曾经深爱过他。但我坚信，今后占据你心房的人，只会是我。”

樊莲凝视着眼前如此宽厚温润的丈夫，心中不禁感慨万千，或许命运终究还是眷顾她的。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何子亮与樊莲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只见樊廷缓缓从楼上走了下来，樊莲连忙迎了上去，轻声唤了句：“姐姐。”

“刚把宁宁哄睡着，让你们久等了。”樊廷的声音依旧轻柔如水。

樊莲轻轻地摇了摇头，上前握住姐姐的手，却发现樊廷依旧穿着平日里常穿的衣裳——一袭雅致的蓝底白花旗袍，外面随意地搭着一件浅色披肩。她心中疑惑，带着几分茫然，小心翼翼地问道：“姐，你……你不换身衣裳吗？”

“换什么？”樊廷温柔地反问了一句，“换上丧服吗？”

樊莲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樊廷亲昵地挽起樊莲的手，拉着妹妹一同坐下。

何子亮见状，心中明白姐妹俩定然有许多私密话要倾诉，于是便默默地走向一旁的偏厅，给她们留下一个可以安心交谈的空间。

“二妹，我不打算换上丧服，宁宁也不必换，因为……我坚信他还活着。”樊廷语气坚定，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姐姐？”樊莲的心神剧烈震动，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

“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对我说，等这场战争结束，或许很多年都过去了，可能那时宁宁都要出嫁了，他还问我，是否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樊廷的眼底闪过一丝温柔，似乎在回忆着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往。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樊莲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注视着樊廷的每一个表情。

“我答应了他，所以，我坚信他一定会回来，回到我和宁宁的身边。”樊廷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樊莲的鼻子一阵酸涩，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哽咽着说道：“嗯，他会的。他是那么的深爱着你，也是那么的疼爱宁宁，他一定会回来的。”

樊廷伸出温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妹妹的脸庞，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二妹，听姐姐的话，好好地和何先生过日子，多生几个孩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要珍惜眼前的幸福。”

“姐……”樊莲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她低下头，将脸庞轻轻地靠在樊廷的肩膀上，感受着姐姐给予的温暖。樊廷伸出手臂，轻轻地揽住她，给予她无声的安慰。“何先生才是最值得你珍惜的人，把过去的一切都忘了吧，不要再做那个苦苦等待的人了。”

樊莲静静地听着姐姐的劝慰，晶莹的泪珠无声地从眼眶中滑落。她沉默了许久，最终用力地点了点头，向樊廷传递着自己坚定的决心。

房间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

“裴君，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病床前，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日军指挥官，他留着一撇标志性的八字胡，正对着躺在病床上的男子用一种略显怪异的语调问道。

那男子看起来极其虚弱，显然是身负重伤。为了防止他逃跑，也为了防止他自杀，他的手脚都被粗糙的尼龙绳紧紧地束缚住，让他无法动弹分毫。

听到日军指挥官的声音，男子微微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即便身陷敌营，身受重伤，即便被人五花大绑，他的黑色眼眸中依旧闪烁着锐利的光芒，透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他用沙哑的声音对着那指挥官质问道：“你们费尽心思救活我，究竟想从我口中得到什么情报？”

指挥官满意地点了点头，用一种阴冷的语气说道：“裴君，我们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你作为支那的高级将领，我们希望你能将你们接下来详细的作战计划如实相告，以减少皇军不必要的伤亡。”

那男子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随后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完全没有将眼前的指挥官放在眼里。

指挥官耐心等待了片刻，见裴凡尘始终沉默不语，便点了点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看来裴君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过两日我再来拜访，告辞。”说完，他微微鞠了一躬，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长官。”一个身穿白色制服的护士端着一个银色的药盘走上前，对着指挥官低声说道。

“他的情况怎么样？”指挥官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问道。

“他的伤势非常严重，虽然这几天已经恢复了意识，但是否能够活下去还是一个未知数。即便侥幸活下来，他的身体机能又能恢复几成，也同样是个未知数。”护士语气平淡地回答道，仿佛在诉说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

“他是否能够活下去我并不关心，但我必须要从他的嘴里得到我想要的情报！”指挥官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对着护士厉声呵斥道。

“长官请放心，我们已经为他注射了足量的吗啡，他现在已经对吗啡产生了强烈的依赖性。我相信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抵挡住吗啡的诱惑，您想要知道的秘密，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一定会主动告诉您。”护士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听到护士的话，指挥官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满意地点了点头。

三天后。

全身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疯狂地啃噬，四肢百骸都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剧痛，从皮肤到骨髓，从脚趾到头顶，都如同被利刃切割一般，痛苦不堪。如果此刻有一把枪在手，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以摆脱这生不如死的折磨。

病房外，指挥官身后站着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其中一个医生向前走了一步，低声说道：“长官请看，他现在的毒瘾已经彻底发作，正在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您现在进去询问他，他一定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如实招来的。”

指挥官得意地走进了病房，目光贪婪地向着病床上的男子看去。只见他脸色苍白如纸，鼻涕和眼泪糊满了整张脸，浑身都被汗水浸透，却依旧紧紧地咬着牙关，不曾发出一丝痛苦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