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诀别

林副官听闻此言，瞬间心领神会，原来大帅早已下定决心，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帅？”林副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难以置信地确认着。

裴凡尘并未回应，只是转头向身边的几位高级将领问道：“诸位身上，可还有存烟？”

众人纷纷掏出身上所剩的烟，递到裴凡尘面前，“大帅，都在这儿了。”

“分给弟兄们，每人抽上两口，暖暖身子。”裴凡尘吩咐道。

夜色愈发深沉，指挥所内只剩下裴凡尘一人。

他吩咐勤务兵打来一盆清水。连日征战，风尘仆仆，他已许久未曾好好洗漱，就连下巴也冒出了一层青茬，无暇顾及。

这一夜，裴凡尘仔细地洗了把脸，刮净了胡须，尽管眼底布满血丝，却依然显得精神焕发，焕然一新。

他从贴身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照片，那是女儿宁宁满月时，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片上，宁宁依偎在樊廷怀里，睡得香甜，樊廷神情温柔似水，而他则满脸笑意，将她们母女二人紧紧搂在怀中。他凝视着照片，仿佛要把这一幕深深地镌刻在脑海里，良久，才小心地将照片放回怀中。

翌日，天色微曦。

裴凡尘穿戴整齐，一丝不苟地扣好军装的最后一颗纽扣，戴上军帽，大步走出指挥所。

“大帅！”

“大帅！”

士兵们见到他，纷纷敬礼问候。

裴凡尘微微颔首，从林副官手中接过上了刺刀的步枪，目光坚毅地扫视着众人，沉声道：“诸位，出发吧！”

“是！”官兵们齐声应和，紧握手中的枪，紧随裴凡尘，向着炮火连绵的前线进发。

上午九时，日军增援部队抵达战场，在飞机、坦克和大炮的猛烈火力压制下，对松山发起了新一轮的疯狂进攻。防线摇摇欲坠，多处防御工事在炮火的无情轰炸下坍塌崩裂，日军士兵呐喊着口号，如潮水般涌上，突破了守军的防线。

裴凡尘率领着手下的将士们，将枪膛里的最后一颗子弹射出，随后第一个高举刺刀，冲出战壕。看到大帅身先士卒，士兵们士气大振，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奋不顾身地向日军猛扑，展开了一场数千人的惨烈白刃战。

夜幕降临。

硝烟散去，阵地上终于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裴凡尘环顾四周，发现身边只剩下五百多名战士，个个带伤，疲惫不堪。

“大帅，刚刚和军部取得了联系，委员长已下达撤退命令！”通讯员快步走到裴凡尘面前，将一纸电报递上。

裴凡尘接过电报，目光扫过上面的文字，随即转向不远处的战士们，声音低沉地说道：“上峰有令，命我们突围。”

“大帅，我们现在弹尽粮绝，突围凶多吉少，与其这样，不如留在这里，和鬼子拼了！”距离裴凡尘最近的孙营长紧紧攥着手中的枪，语气坚定地说道。

“孙营长说得对，横竖都是一死，我宁愿战死沙场，绝不后退！”

“我也不走！”

“松山是最后一道防线，若是失守，上海危矣，上海若失，金陵亦难保，金陵可是首都啊！我誓死不退，与鬼子决一死战！”

“誓死与鬼子决战！”

战士们的心中充满了血性，面对装备精良、军事实力远超自己的日军，支撑他们的是一股信念，是保家卫国的坚定信念。

五百多名战士，竟无一人选择离开，他们纷纷向长官表达了自己的决心，誓与日军血战到底。

裴凡尘沉默不语，缓缓起身，庄严地向众人敬了一个军礼。

全体官兵亦肃然起立，向裴凡尘回敬军礼。

夜色静谧，没有了白日的炮火轰鸣，阵地上难得一片寂静。

“大帅，您若信得过我等，就带着林副官和一支卫队突围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两个团长围坐在裴凡尘身边，其中一个方脸汉子恳切地说道。

“放屁！”裴凡尘怒骂一声，“大战在即，哪有长官临阵脱逃，丢下弟兄们不管的道理？”

“大帅，松山能坚守到今天，您已经尽力了……”

不等属下说完，裴凡尘便厉声打断了他的话，“上海后面是苏州，苏州是我太太的家乡，我若不能为她守住家乡，又有何颜面去见她？”

在场的军官大多是跟随裴凡尘多年的老部下，深知他对樊廷的深情厚谊，闻听此言，都沉默不语。

裴凡尘凝望着战壕外的夜空，凉风习习，十分惬意。他想抽支烟，却发现身边空无一物。

“大帅，这或许是鬼子进攻前，最后一个平静的夜晚了。”有人盘腿坐下，与裴凡尘一同仰望夜空。

裴凡尘点点头，“或许，这也是我们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个夜晚。”

他的语气轻松平静，听在众人耳中，反倒多了几分坦然。

“你们可有什么要交代的，都写下来，让小宋带出去。”

小宋是个十七岁的通讯兵，负责明日去师部送信。

“大帅，我，我也不走！”小宋听见裴凡尘提到自己，连忙抬起头，眼神坚定地望着他。

“别说孩子话，这是军令，天亮后，你必须将松山的作战情况报告给师部。”裴凡尘语气严肃地对小宋说道，随后吩咐人拿来纸笔，一一分发下去。

“我没什么好写的，国都没了，哪还有家？我在来上海之前就跟我婆娘说清楚了，我要是战死，就让她把孩子交给我的兄嫂，她自己改不改嫁都随她。”一个军官语气低沉地说道。

其他人听了这话，有的停下了笔，陷入沉默，有的则充耳不闻，在纸上奋笔疾书，发出“沙沙沙”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