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弥留之际

“亭亭……玲玲……” 纪老夫人布满皱纹的眼皮颤巍巍地抬起，浑浊的眼珠映着眼前两张熟悉的面孔，干裂的嘴唇轻轻翕动，一声声唤着外孙女的名字。

“外婆，我们都在这里陪着您呢。” 樊莲眼眶泛红，晶莹的泪珠在眼角闪烁，她和姐姐樊廷一左一右，紧紧地握住外婆那枯瘦如柴的手。

“你们两个……要……好好的……” 老太太的目光艰难地在姐妹俩憔悴的脸庞上逡巡，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饱含着无尽的不舍与牵挂。

姐妹俩哽咽着点了点头，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纪老夫人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樊廷的脸上，她费力地张了张嘴，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

“外婆，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樊廷的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她连忙俯下身，将耳朵凑近外婆那微弱翕动的嘴唇。

“亭亭，外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老太太的声音轻若游丝，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你那丈夫……不是个好东西，你要……要多留个心眼……”

樊廷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了冰窟，一股寒意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惊恐地看着外婆，声音颤抖地唤道：“外婆？”

“当初，当初……” 纪老夫人用尽全身力气地说着，樊廷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连忙再次低下头，屏住呼吸，努力分辨着那断断续续的声音，“你家铺子里……查出的那些违禁药……是他，是他安排人做的……就是为了……为了让你爹把你嫁给他……”

樊廷如遭雷击，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外婆，失声惊呼：“外婆，您……您在说什么啊？”

“你爹，你舅舅……他们……他们为了自己的生意，都……都瞒着你，” 老人浑浊的眼角流下两行晶莹的泪珠，声音哽咽而痛苦，“亭亭，你一直……一直都是最听话的小乖乖，外婆……不忍心瞒着你，外婆……不想让你跟着这种人……”

“外婆？” 樊廷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仿佛一片风中飘零的落叶，随时都会被吹散。

“这段婚事……苦了你了，我还……还有什么颜面……去见我可怜的闺女，她……她肯定要怪我的……” 老人家慢慢地合上了双眼，无力地呢喃着，语气中充满了愧疚与自责，“她肯定要怪我的……”

说完最后一句话，纪老夫人便彻底失去了声息。樊廷顿时慌了神，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地摇晃着外婆的衣袖，声嘶力竭地呼唤着：“外婆？外婆？您醒醒啊，您再和我……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止不住地从樊廷的眼眶中涌出。当她意识到外婆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自己，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再也不会温柔地唤她的名字时，一股铺天盖地的悲伤瞬间将她吞噬。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助的童年，回到了失去母亲的痛苦时刻。

“外婆！” 姐妹俩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悲痛，放声痛哭起来，哭声凄厉而绝望，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令人闻之伤心。

寅县。

“什么？外婆她……她去世了？” 裴凡尘猛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他原本只是随意地披着一件军装外套，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听到林副官的禀报后，立刻清醒过来。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夜里，舅老爷那边也没敢耽搁，第一时间就让人发了电报过来。” 林副官恭敬地回答道。

“亭亭她一向和老人家感情深厚，这……这让她该如何承受啊！” 裴凡尘的心头涌起一阵强烈的担忧，他紧锁着眉头，如同两把锋利的剑，对着林副官果断地吩咐道：“立刻去安排，我们马上动身前往苏州。”

“是，大帅！” 林副官立刻领命，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裴凡尘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喊来侍卫打水，胡乱地擦了把脸，然后迅速地穿戴整齐军装。

得知裴凡尘要亲自前往苏州，几位军长立刻赶了过来。王海峰看到裴凡尘，率先开口劝阻道：“大帅，眼下这场仗正打到关键时刻，您……您可不能离开啊！”

“王军长说得对啊，大帅！程军和傅军现在已经是节节败退，弟兄们还指望着您坐镇指挥，带领我们一鼓作气彻底击垮他们呢！”

“都他妈的是废物点心吗？！” 裴凡尘顿时怒火中烧，抬起一脚狠狠地踹向那个说话的下属，破口大骂道：“老子把两个最重要的据点都给拿下来了，剩下的这点烂摊子，你们自己收拾不了吗？什么事情都要老子亲力亲为？！”

看到裴凡尘发火，在场的人立刻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这时，一个身材矮壮的男子怯生生地开了口，结结巴巴地对裴凡尘说道：“大……大帅，咱……咱们能……能收拾，您……您放……放……”

裴凡尘转头看向说话的何广龙，知道他想说让自己放心。何广龙是个口吃，平时为人老实憨厚，但打起仗来却异常勇猛。裴凡尘当初不拘一格，破格提拔了他。因为他这副外形和口吃的毛病，没少被人嘲笑，有时候见他口吃得太厉害，就连裴凡尘自己都忍不住想笑。但何广龙自己却从不在意，对裴凡尘一直忠心耿耿。

看着他那副着急的模样，裴凡尘硬生生地将那句脱口而出的“我放你娘的屁”给咽了回去。他拍了拍何广龙的肩膀，语气缓和地对自己的手下们说道：“你们都给我好好地打完这场仗！我夫人自幼丧母，是外婆一手把她带大的，我身为外孙女婿，必须得去送老人家最后一程。”

“是，大帅！” 听到裴凡尘的话，一干人立刻向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齐声应道。

这时，林副官也赶了过来，向裴凡尘禀报说专列已经准备就绪。裴凡尘听了这话，不敢再耽误时间，抓起军帽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苏州，纪府。

樊廷已经换上了白色的孝服，纤细的身影宛如一朵清丽脱俗的雪梨花，在风中轻轻摇曳，显得格外单薄而脆弱。

“夫人，大帅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明天就能抵达苏州。” 叶林翰走到樊廷身边，压低声音说道。

樊廷听了这话，微微抬起头，目光空洞地看向眼前的叶林翰，声音嘶哑地问道：“等他来了之后，才能……才能为外婆发丧，是吗？”

叶林翰沉默了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听纪老爷的意思，的确如此。”

樊廷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遮住了眼中的悲伤与绝望。

“夫人，您已经在灵堂前守了一夜了，还是……还是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叶林翰望着她苍白憔悴的面容，语气关切地劝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