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寒碜礼

“新女婿到咯！”屋外孩童清脆的嗓音划破了略带尴尬的空气，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周白起老两口，连同儿子周海洋，急忙迎了出去，心头却七上八下：不知这陈成功，究竟带了些什么“好东西”回来？

“大爷，大娘，哥！”陈成功从骡车上跳了下来，略显拘谨地掏出香烟，递给周白起和周海洋。

按照当地的风俗，岳父岳母得尊称为“大爷”、“大娘”。

周白起一家，包括周海洋的妻子，都迫不及待地围向骡车，结果却大失所望——没有上好的烟酒，也不见半点肉腥，只有一个黑色的旧皮包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左邻右舍也跟着起哄，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阔气”的回门礼，结果同样是失望而归。

人群中，不乏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故意朝着周白起一家挤眉弄眼，大声嚷嚷道：“哎呦，新女婿这是带了啥宝贝回来呀？烟酒都藏被子里啦？”

“哈哈哈……”众人发出一阵毫不掩饰的嘲笑声。

陈成功臊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齐梅站在一旁，并没有替他解围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从皮包里掏出糖果，分发给众人，随后便拉着几个相熟的姐妹，回到了自己的闺房。

留下陈成功一人，独自承受着这尴尬的局面。

再次踏入这间与妹妹共同生活了十九年的土坯小屋，周齐梅的心头涌上阵阵酸楚，往事历历在目。

想当年，母亲张氏在生下儿子后，又怀上了身孕，算命先生说她怀的又是“二小”（女孩），乐得老两口合不拢嘴，重赏了那算命的。

谁知生下来，却是两个赔钱货。若不是奶奶死死拦着，恐怕周白起早就把她们给活埋了。

后来，村里来了一个外地牲口贩子，看中了周桂兰。周白起为了那高昂的彩礼，二话不说就把二女儿嫁给了他，甚至都没打听清楚那人的底细。

直到后来，周齐梅才知道，那牲口贩子早就有两个儿子了，前妻也不知因何缘故去世了。

周桂兰远嫁之后，仅仅在三天回门时回来过一次，之后便杳无音讯。周海洋曾写信给那牲口贩子要过两次钱，对方倒也痛快地寄来了，但从此以后，无论周海洋再怎么写信，都如石沉大海，没了音讯。

上一世，周齐梅自身难保，对于妹妹，也只能是想想罢了，无力去找寻。

还没等她沉浸在伤感之中，母亲张氏和嫂子崔凤英便联袂而至。几个闺蜜一看这架势，知道娘儿几个有话要说，便纷纷告辞离去。

张氏一进门，便迫不及待地质问道：“兰，这陈成功家是怎么回事？三天回门就这么寒酸，连点烟酒肉都没有，看看亲戚邻居，都笑话死俺老两口了！”

崔凤英也摆出一副不悦的神色，给周齐梅脸色看。

周齐梅轻描淡写地回道：“没钱呗，他不是刚给了你们一大笔彩礼吗？”

张氏一听这话，顿时嘟起了嘴，抱怨道：“陈成功那么能挣钱，那点彩礼算啥呀？”

周齐梅毫不客气地回怼道：“看娘说的，难道他的工资都不吃不喝吗？没钱就是没钱！”

她顿了顿，又阴阳怪气地说道：“再说，我身上也没一分钱啊！人家出嫁都有嫁妆，还有随身礼，我和妹妹可是光着屁股嫁到婆家的啊！在婆家哪有一点地位啊？还不是人家说啥就是啥？”

张氏的脸色顿时有些窘迫，“咱家还不是你爹当家啊？你跟娘抱怨也白搭。”

周齐梅反问道：“那你还嫌弃陈家拿的回门礼少干嘛呢？”

张氏一时语塞，哑口无言。

她偷偷打量着自己的女儿，心里犯起了嘀咕：这妮子以前一向听话乖巧，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崔凤英也察觉到了周齐梅的异样，她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才嫁到陈家三天，就跟婆家一条心了，把娘家甩到脑后了。齐梅妹子，你可别忘了，你是爹娘一把屎一把尿养到十九岁的，可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周齐梅冷冷一笑，“是啊，所以爹娘把我跟妹妹卖了个好价钱，他们没白养。”

“你……”崔凤英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张氏的脸涨得通红，尴尬地别过头去。

她忽然注意到了周齐梅手腕上的手表，眼神一亮，说道：“手表给你戴到婆家去了，场面撑完了，该还给你嫂子了吧？”

上一世，出嫁当晚，母亲就跟她说好了，出嫁时，手表你戴走，让陈家人看看，三天回门就还给你嫂子。

周齐梅自然不敢违抗，三天回门便乖乖地把手表交给了嫂子。

结果当天晚上，陈成功就发现了，问她手表去了哪里，她如实说了，结果被陈成功骂了半夜，这也为他日后毫无顾忌地打骂周齐梅埋下了隐患。

周齐梅一把将手表塞进棉袄的袖子里，“我的表，凭什么给嫂子？又不是你们给我买的！”

张氏和崔凤英顿时大惊失色。

崔凤英厉声说道：“兰，这可是咱们说好的啊！你这手表早就该是我的了，我就是借你戴戴，长长脸！”

周齐梅笑了，真是无耻到了极点，竟然能如此理直气壮地抢别人的东西！

她反问道：“嫂子，这表是陈成功给我买的，凭什么给你啊？还借我戴戴，难道我男人给你买的？”

崔凤英顿时羞得面红耳赤。

但她要表心切，转头看向婆婆，带着哭腔道：“娘，您不是说，这手表给我吗？”

张氏赶紧证实道：“是是是，兰啊，我都答应你嫂子了，你可不能让娘在你嫂子跟前说不起话啊！”

周齐梅一点面子都没给，“你想在你嫂子面前说得上话，就自己给你嫂子买只表去！”

张氏气得都结巴了，“兰，你你……个死妮子说的啥话！我……我哪有钱买手表啊！”

周齐梅冷哼一声：“没钱就不买！”

说完，她起身走出屋子，去找亲戚们说话去了，把婆媳二人晾在屋里，气得直跳脚。

崔凤英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咬牙切齿地说道：“娘，俺兰妹妹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准是陈成功给教唆的！看看那人凶巴巴的，准是一肚子坏水！”

张氏摇了摇头，叹息道：“唉，怨不得你爹不喜欢闺女，这闺女一出嫁，就跟婆家一条心了，娘家想沾她的光，难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