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逃荒

村长林有才，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此刻涨成了猪肝色，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他们就能紧紧地抱住林老三家这棵粗壮的大腿了。
那个据说学富五车的读书人，能为他们指点迷津，出谋划策；还有那个略懂岐黄之术的大夫，能替他们诊治病痛，解除病厄。若是能与他们同行，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里，活下去的希望无疑会大大增加。
可恨就恨在，林有粮这个搅屎棍，关键时刻跳出来横插一脚，硬生生把这桩好事给搅黄了！
村长恨不得一脚踹死他，气急败坏地怒吼道：“林有粮，你放的什么狗臭屁？”
林有粮被这突如其来的怒骂给砸懵了，一张老脸皱成了苦瓜，他讷讷地问道， “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林有粮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反驳道：“儿子赡养爹娘，这不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吗？除非你不要这张老脸，不怕被人戳脊梁骨，那你倒是直接把我们丢下试试看？”
林知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林有粮一家，他们怎么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她原本粉嫩的小脸瞬间寒若冰霜，冷冷地说道：“当初你们为了几两碎银子，恨不得把我卖给别人换钱，还将我爹像扫垃圾一样赶出林家大门，咱们早就恩断义绝，一刀两断了！现在看我娘能采到草药，又腆着脸凑上来，你们还要不要点脸？”
还不等林有粮开口狡辩，村里其他人立刻七嘴八舌地声援林知馨： “就是，就是，咱们可都看得清清楚楚，当初你们可没给老三一家子留下半点活路，既然已经断了关系，就别死皮赖脸地贴上去。”
“林有粮，你可别连累我们！你们一家子当初是怎么对老三的，大家心里都清楚得很。他能忍到现在，没跟你们计较，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老三媳妇之前还一直帮你们治伤，结果你们转头就翻脸不认人，说埋就埋了，村里人想凑点银钱给伤员治病，你们都懒得带上，真是丧尽天良！”
“呸！你们一家子这副丑恶的嘴脸，我们可不想和你们一起逃荒，连亲儿子都能这么作践，回头指不定怎么连累我们！”
林有粮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气得七窍生烟，肺都要炸了。换作往常，他仗着自己辈分高，倚老卖老，在村里作威作福，除了他那个堂哥村长，谁敢对他这么说话？！
可现在，一个个的，都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就因为林知馨那小贱蹄子的一句话，都敢指着他的鼻子骂了！
林有粮怒火中烧，抄起一根木棍，就准备好好教训一下林知馨这个没大没小、以下犯上的丫头片子，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尊老爱幼！
然而，这一次，还没等林魏彬和林桑澄反应过来，挺身而出挡在林知馨身前，村里那些平日里老实巴交的村民们，便纷纷抄起身边的家伙什，将林知馨护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一时间，林有粮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只能色厉内荏的指着众人， 破口大骂。
此刻的林有粮，终于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众叛亲离，人心尽失。
林有才拄着拐杖，走到林桑澄面前，神情凝重地说道：“老三，带上咱们村里人吧。你爹若是再敢胡搅蛮缠，蛮不讲理，咱们就按照族规处置，绝不姑息。”
林有才的表情严肃到了极点，他转过头，眼神如刀一般剜着林有粮，厉声呵斥道：“逃难路上，最忌讳的就是内乱！你们一家子再这么闹下去，只会耽误族中其他人逃命！还有你，林老大！老三媳妇救死扶伤，你们两口子却在背地里嚼舌根，散布谣言，你们一家子究竟安的什么心？！”
林有才一句接着一句，字字诛心，说得林有粮一家子面如土色，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最后又语气森寒地补了一句：“给你们两条路走，要么，现在就和我们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去哪里都行，只要别再跟在我们后面碍眼！若是要跟着一起走，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安分守己，要是再敢惹是生非，添乱生事，就别怪我不讲情面，按照族规处置！”
听到最后“族规处置”四个字，林有粮浑身一个激灵，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清醒过来。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中充满了恐惧，莫非是要将他们沉塘？
随后，林有才又转过身，语气放缓，带着几分恳求地对林桑澄说道：“老三啊，我这当村长的，说话在村里还算有点分量，就当大伯求你，带上咱们一起走吧。你放心，我们保证不添乱，不惹事，要是谁有个头疼脑热的，要铁柱娘帮忙诊治，咱们肯定拿药材交换，绝不白吃白喝！而且人多也能有个照应，互相帮衬着，也能安全一些。”
林桑澄沉默不语，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转过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女儿。
林知馨沉吟片刻，思索了一下，然后缓缓开口说道：“带上他们也不是不行，只是，咱们得约法三章，而且，我们必须签下断亲书。”
林有才闻言，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下来：“成！只要能带上我们，什么都成！”
林知馨继续说道：“第一，若是想和我们家一起走，在关键时刻，必须无条件地听从我爹和我哥的指挥，若是敢阳奉阴违，擅自行动，或者无理取闹，添乱生事，我们一家立刻就走，绝不拖泥带水！第二，往后我家若是和林有粮一家发生任何冲突，你们都不许在中间和稀泥，偏袒徇私！第三，逃荒路上，咱们肯定得紧着自家人，优先保证自己一家老小的吃喝，分不出多余的粮食和物资来救济旁人，这一点，你们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林魏彬也毫不示弱地补充了一句：“还有，谁要是敢打我妹妹的主意，到时候我和我爹绝对不会客气，一定会打断他的狗腿！”
她这番话，明显是冲着林有粮说的，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约法三章补充完毕，林魏彬便开始起草断亲书。
如今兵荒马乱，战火纷飞，哪里还有什么纸笔？她干脆撕下一块刚换来的粗布，咬破手指，用鲜血写下每一个字，这是铁了心，一定要和林家彻底划清界限，断绝一切关系。
否则，就算他们今天不答应带上林有粮一家，他们也一定会像牛皮糖一样，死皮赖脸地黏上来，说恰巧要走同一条路线，每天都要闹这么一出，想想都让人觉得膈应。
林有粮现在是真的慌了，看到林有才要动用族规，村里其他人也全都站在老三那边，一时间，他彻底乱了阵脚，不知所措。
为了能活下去，他们只能乖乖地在断亲书上按下血手印，完全不敢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林有粮心里憋屈到了极点，却也只能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
现在再让他们去北边，靖王的军队已经攻打过去了，谁还敢冒着生命危险乱跑？万一被抓住，还不知道会被卖到哪里当奴隶，或者直接被丢进油锅里炸了。
一切处置妥当后，林有才让大伙儿先把这个临时落脚点简单地收拾一下。
这座山洞虽然还算安全，但也不是长久栖身之地。
外面靖王的军队随时都有可能打过来，他们也不敢贸然出去。
林桑澄便安排几个身手矫健、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沿着粗壮的树干，小心翼翼地爬到山顶上，时不时地眺望远处南安县的情况，密切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他们估摸着靖王那边的人马应该已经快要过来了，山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逃难的百姓躲进来，有人在树上放哨，林桑澄便让大伙儿先回到山洞里头去，暂时避一避，看看情况再说。
这里是之前林家村人躲避战乱的地方，虽然经过简单的清理和收拾，但里面依旧是乱糟糟的，一片狼藉。
山洞里面光线昏暗，伸手不见五指，幸好还有几个通风口，林有才他们捡来先前剩下的柴火，点燃了一堆篝火。
火光亮起来的一瞬间，林知馨突然惊叫一声，吓了一跳：“啊——”
她像触电一样，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就说怎么总感觉腿上黏糊糊的，还有些冰凉，原来是一条蜈蚣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她身上！！！
而且这条蜈蚣还特别大，足有筷子那么长，通体乌黑发亮，两根长长的触须不停地摆动着，看着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