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迟来情

听到这个消息，江凝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喜极而泣，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滚落。

晚餐后，杜千体贴地将江凝送回住处。归心似箭的他，自己则马不停蹄地赶回房间，继续埋头工作，只为能早日完成任务，赶回北京，去探望正在住院接受治疗的父亲。

江凝感到身心俱疲，只想倒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觉。然而，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却打破了夜的宁静。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最终停在了她房间的窗外。

是谁如此鬼鬼祟祟，深更半夜地在外面徘徊？江凝顿时睡意全无，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她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爬起，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透过半掩的窗户，向外窥视。

不远处，昏黄的路灯洒下淡淡的光芒，勉强能让人看清外面的景象。一个佝偻的身影映入眼帘，那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太太。

江凝仔细辨认了许久，才认出她来，原来是莲沁婶。

只见莲沁婶像个做贼心虚的小偷一般，小心翼翼地将手里提着的篮子放在窗户口，然后便匆匆离开了。

待莲沁婶走远后，江凝这才打开房门，走到窗边，好奇地看向篮子里的东西。令她惊讶的是，里面竟然满满当当装着一篮子鸡蛋。

看到这篮鸡蛋，江凝的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她觉得莲沁婶有些可怜，但她却无法代替母亲原谅她当年犯下的错误。

事实上，莲沁婶是整个天水寨最令人惋惜的人之一。自从当年她倾心爱慕的马天桥，带回一个年过三十的女人结为夫妻后，莲沁婶便失去了往日的锐气，变得畏首畏尾，无论走到哪里都像做贼一般，抬不起头来。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未亮，莲沁婶便扛着一把锄头，默默地走向田地，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其实，莲沁婶有很多可以致富的机会。她勤劳能干，也足够聪明，但她却一一拒绝了，仍然只是扛着她的锄头，在地里辛勤耕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昨夜刚下过一场雨，田地里泥泞湿滑。莲沁婶在经过田埂时，一不小心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这一摔可不轻，她半天缓不过神来，只觉得半个身子都麻木了，失去了知觉。

莲沁婶挣扎了许久，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折腾了半天，除了在身上裹满了泥土之外，根本毫无用处。

突然，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掌落在了莲沁婶的手臂上，将她扶了起来。莲沁婶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嘴里不停地重复着：“谢谢，谢谢了……”

当她看见来人脚上穿的鞋子时，身体突然像被冻僵了一般，一动也不敢动。因为她发现，扶她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马天桥！

莲沁婶不顾一切地推开了马天桥，可是下一刻她又后悔了，抬起一双饱含泪水的眼睛，凝望着马天桥，欲言又止。

“怎么这么不小心？摔疼了吧？”说话的却不是马天桥，而是马天桥的妻子。

莲沁婶连忙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强装镇定地说道：“没什么，我们庄稼人，摔个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谢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我一时半会儿还真爬不起来。这一跤，可把我摔得够呛。”

这应该是莲沁婶这几年来话说得最多的一次——没话找话，只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很随意，对过往的一切都满不在乎。

无论莲沁婶如何拒绝，马天桥和他的妻子都坚持要将她扶回家休息。

莲沁婶躺在床上，虚弱地对马天桥和他的妻子挥了挥手：“你们回去吧，我没事儿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我们庄稼人哪有那么娇气，等休息好了，我还得下地种两颗白菜，到时候就有白菜吃了。你们俩要是喜欢吃白菜，我到时候给你们送点过去。”

等马天桥和他的妻子走出房门，一滴晶莹的泪珠从莲沁婶的眼角滑落下来，随后她便开始无声地抽泣起来，越哭越伤心，越哭越难过。

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得累了，她迷迷糊糊地躺在枕头上睡着了。

当莲沁婶再次醒来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似乎有人来了。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莲沁婶都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生活。听到门外有动静，她心里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抵触和抗拒。她总是害怕与人接触，恨不得用一个黑色的套子把自己套起来，与世隔绝。

门外走进一个人，但他并没有进入卧房，而是默默地坐在卧房门口的小凳子上。

莲沁婶微眯着眼睛，看了许久，心口突然一阵刺痛。那个人，不正是春生吗？她的合法丈夫，一个在天水寨所有人眼里，早已魂归西天的人！

莲沁婶想哭，却发现自己的眼里早已没有眼泪了，只是无力地看着坐在凳子上的那个男人，眼神空洞而迷茫。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男人在叹了无数次的气之后，终于缓缓开口了。

“我回来看看你。”他说，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莲沁婶并没有回应他，只是沉默着，一言不发。

“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春生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和沧桑。

莲沁婶的心里涌起无数的疑问，关于春生，关于当年与春生一起离开的那个女人，关于这些年来他究竟去了哪里，经历了些什么。

春生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缓缓说道：“这些年在外面把我折腾得够呛，我也累了，折腾不动了，落叶归根，我就回来了。”

说到这里，春生站起身，走进了卧房，缓缓坐到了床前，目光复杂地看着那个他曾经辜负过的女人。

莲沁婶也看着他，没有丝毫的闪躲和回避，她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带着一丝怨恨和不解，想要将眼前这个男人彻底看穿。

春生突然苦涩地笑了笑，说道：“当年你看到的那个女人，把我在制衣厂做组长攒下的所有钱都卷走了，后来又谈了几个女的，也都没什么好结果，都是些不靠谱的人。”

春生的眼里泛起了泪花，他深情地凝望着那个被他辜负过的女人，声音哽咽地说道：“我的心里仍然有你，你是我遇到过的所有女人当中最体贴、最会照顾人的女人，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无法忘记你。”

被这样拉出来比较，让莲沁婶觉得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她感到无比的屈辱和愤怒，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心中充满了失望和悲凉。

春生继续说道：“我累了，你也老了，我们谁都折腾不动了，就这样相依为命，互相陪伴着，走完这人生的最后一段路吧，好吗？”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恳求和期待，希望能够得到她的原谅和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