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寨殇

杜岸饰笑意盈盈，轻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意味深长地吐出一句：“看来啊，这小家伙是个贴心的小棉袄。”
一旁的唐医生闻言，白皙的面颊瞬间染上一层绯红，连忙摆手否认道：“哎呦，我可什么都没说！再说了，江凝这个名字，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一样动听悦耳。”
然而，唐医生这欲盖弥彰的举动，反倒像是不打自招，答案呼之欲出。
杜岸饰莞尔一笑，继续说道：“生个女儿也好，江为那家伙，可喜欢女儿了。”
犹记得刚查出怀孕那会儿，江为就曾满怀憧憬地说，要是能生个女儿就好了，那样就能像岸饰一样，拥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和过人的智慧。对于孩子的性别，杜岸饰倒是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无论是女儿还是儿子，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手心手背都是爱。
唐医生迟疑片刻，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岸饰，要是，万一生的是个女儿，你……你会不会嫌弃她啊？”
“这都是哪儿来的想法？”杜岸饰嗔怪地轻点了一下唐医生的额头，“生儿生女，在我眼里都一样珍贵。再说啊，生女儿对咱们女人来说，好处更多呢，小时候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长大了还能跟我们说说悄悄话，想想都觉得幸福。”
唐医生闻言，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要是天水寨的乡亲们都能像你这么开明就好了，那样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可怜的女孩，从小就被当成工具使唤，干最脏最累的活，动辄还要遭受打骂，长大后更是无依无靠，等到该出嫁的年龄，就被草率地嫁给别人，好像是甩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与唐医生相比，杜岸饰的心态要乐观得多。虽然在一些偏远山区和文明相对落后的地区，重男轻女的现象依然存在，但她坚信，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终将碾碎一切腐朽落后的思想。尤其是在参加了上次的传统技艺比赛之后，杜岸饰更加坚信，祖国会越来越繁荣昌盛，人们的思想观念也会越来越开放。

夜幕降临，杜岸饰独自一人坐在温暖的炭火旁，借着一盏昏黄的油灯，静静地翻阅着手中的书籍。她仍然在潜心研究那一本古老的手抄建筑笔记，这本笔记虽然并不厚重，仅仅只有百余页，却蕴含着无穷的智慧，每一次研读都会带给她新的启发和感悟。
忽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入耳中，杜岸饰不由得抬起头，透过窗户向远处望去。在朦胧的夜色中，隐约可见一个佝偻的身影，看上去像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杜岸饰定睛一看，这才认出，那人正是卸任不久的村长江裞。
此时的江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步履蹒跚，仿佛每一步都承受着千斤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只见他漫无目的地在村子里游荡，最终停在了河边，孤零零地站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目光空洞地凝视着远方。在他的身后，王大姑正气喘吁吁地追赶而来。王大姑一路小跑，累得满头大汗，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我说老头子，你跑哪儿去了？可把我给找遍了！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大半夜的跑出来吹冷风，也不怕吹出什么毛病来。”
然而，江裞却像根本没有听到老伴儿的唠叨，依旧默默地望着远方，一动不动。王大姑见状，更加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生怕老头子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她越走越近，语气也越发温和，当她距离江裞只有数米之遥时，江裞突然开口，声音嘶哑而低沉：“你别过来！”
王大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停下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劝说道：“老头子，多大点事儿啊，别往心里去，今年没当上村长，等下次换届的时候再想办法，不就行了吗？再说，村长这个位置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这些年你没少操心，可也没得到什么实际的好处啊。”
江裞闻言，重重地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婆娘，懂什么？”
王大姑连忙赔笑道：“好好好，我不懂，但我知道你现在年纪大了，经不起风吹雨打，还是赶紧跟我回屋里暖和暖和吧。”
江裞依旧沉默不语，王大姑也不敢再多劝，只是默默地陪伴在他身边。
秋夜的寒风一阵紧似一阵，吹得王大姑瑟瑟发抖，没过多久，她就忍不住打起了喷嚏。然而，江裞却像失了魂一般，对身后的动静毫无察觉。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缓缓收回了凝望远方的目光。当他转过头时，看到自家老伴儿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银白的头发被吹得凌乱不堪，顿时感到一阵心疼。他伸出手，想要为老伴儿整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却又有些犹豫。江裞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嘴上却依旧强硬地说：“你这老太婆，大冷天的，跑出来瞎折腾什么？”
王大姑已经被冻得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一个劲儿地打着哆嗦。江裞见状，连忙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老伴儿的身上。王大姑心疼江裞，不肯穿，但拗不过江裞的执拗，最终还是依了他。就这样，两位老人互相搀扶着，蹒跚地向家中走去。

回到家中，江裞一头栽倒在床上，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变得软绵绵的。第二天早上，王大姑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才挣扎着起床去做早饭。等她做好早饭，去叫江裞起床吃饭时，却发现江裞满脸通红，浑身滚烫，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胡话，显然是病得不轻。王大姑顿时吓坏了，手忙脚乱地跑到镇上去请医生。然而，天水镇的医疗条件十分落后，医生人手严重不足，几乎没有医生愿意出诊。万般无奈之下，王大姑只好硬着头皮去求唐医生。唐医生是妇产科医生，按理说不应该出诊江裞这种情况，但她实在经不住王大姑的苦苦哀求，只好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跟着王大姑来到了天水寨。也幸亏唐医生及时赶到，不然江裞这个倔老头子恐怕真的要一命呜呼了。唐医生简单地诊断了一下病情，然后去山上采了一些草药，让王大姑煎成汤药，定时给江裞服用。唐医生心里很清楚，江裞老头子是身体上的病症，但是心理上的病症更严重，如果不把他心里的包袱卸下来，恐怕他的病很难痊愈。
王大姑小心翼翼地将煎好的汤药喂给江裞喝，然而，老头子却十分倔强，不仅不肯搭理王大姑，更是对唐医生视而不见。唐医生见状，并没有强行劝他喝药，反而语气平静地说：“不吃药也挺好的，反正你现在也一大把年纪了，经不起折腾，要是真出了点儿什么事，那可真是亲者痛仇者快啊。”
王大姑听了，顿时有些不高兴了，连忙责备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没看到你大叔病成这个样子了吗，还说这些刺激他的话！他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让我一个老婆子怎么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