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夜未归

天色刚亮，一声声凄厉的哭喊便划破了天水寨的宁静。那哭声，带着孩童特有的尖锐，一声高过一声，仿佛要将整个寨子的屋顶都掀翻。

一个汉子忍无可忍，怒气冲冲地从自家跑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径直冲到语烟的家门前。他抡起蒲扇般的大手，狠狠地拍打在单薄的木门上，发出“砰砰”的巨响，像是闷雷一般。屋内的哭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抽泣，孩子们显然被吓坏了，紧紧捂着嘴巴，小小的身躯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这当娘的是怎么回事？孩子哭成这样也不管管？存心要吵死人吗！生出来不会教，简直是造孽！”那汉子扯着嗓子，声如洪钟，震得周围的树叶都簌簌作响。

然而，任凭他如何叫骂，屋内始终没有任何回应，仿佛语烟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这时，站在院子口的王大姑，用她那标志性的尖利嗓音喊道：“哎呦喂，我说你们是不知道吧？她娘昨晚就去镇上了，家里根本没人！”

“大半夜的，丢下两个娃子跑镇上做啥？”村民们被这哭声吵醒，睡意全无，纷纷聚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在他们口中，各种不堪入耳的猜测层出不穷，仿佛语烟是个水性杨花的荡妇一般。明明只是捕风捉影的臆想，却被他们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亲眼所见一般，恨不得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语烟身上。

有人提议去找语烟的娘家人，让他们过来照看孩子，再这样哭下去，恐怕孩子的嗓子都要哭哑了，万一哭出个好歹可就糟了。语烟的母亲正端着一碗稀粥，坐在自家门槛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听到这话，立刻没好气地回怼道：“我早就跟那个死丫头断绝关系了，你们找她别找我，找我也没用！”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一位眼尖的老婆婆突然指着村口的方向，高声喊道：“你们快看，那不是语烟回来了吗？”

众人循声望去，果然看到语烟的身影出现在村口。只是，她此刻的状态却十分糟糕，脸色苍白，步履蹒跚，需要唐医生在一旁小心搀扶着。而在她们身后，还跟着身怀六甲的杜岸饰。

人群中，立刻有人嘀咕起来：“难怪昨晚没回来，原来是跟岸饰混在一块儿了，真是寡妇门前是非多，两个女人也不检点一些！”

“你们听到没？那个唐医生的事儿也邪乎得很，听说她的男人也出事了。”

“哎，这三个女人，真是丢尽了咱们天水寨的脸面！”

然而，当唐医生和杜岸饰三人走近时，那些原本窃窃私语的人们却像变了个人似的，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热情地与她们打着招呼，尤其是对唐医生，更是格外殷勤。没办法，在天水寨这种偏远的地方，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去镇上看病既贵又不方便，还得搭上时间，若是能让唐医生帮忙采些草药，熬点汤药，那可是既灵验又省钱的好事。所以，即便心里对她们有再多的不满，表面上也不敢轻易得罪。

王大姑更是直接冲着唐医生喊道：“唐医生，这是咋回事啊？语烟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去镇上一趟，就变成这副模样了？还得要你扶着？”

唐医生疲惫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走了十几里山路，她也累得够呛，实在没有力气跟这些人虚与委蛇。

语烟远远地听到自家两个孩子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心如刀绞，眼眶瞬间湿润。她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痛，也顾不得其他，奋力挣脱开唐医生的搀扶，踉踉跄跄地向着自己的家门跑去。

“唉，当娘的，真是不容易啊！”唐医生看着语烟那焦急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语烟一回到家，两个孩子就像乳燕归巢一般，扑进了她的怀里，紧紧地抱着她的脖子，哭得更加厉害了，那哭声，听得人心都要碎了。

邻居马大叔好奇地凑过来，向唐医生打听道：“唐医生，这究竟是咋回事啊？怎么一晚上没回来，把两个孩子丢在家里也不管不顾的？”

还不等唐医生开口，一旁的杜岸饰就没好气地抢过话头，替语烟解释道：“人家自己的孩子，她比谁都心疼！她不是丢下孩子不管，她只是担心我出事，所以才匆匆忙忙地赶到镇上去找我。结果，不小心在路上摔了一跤，磕破了头，晕了过去，直到今天早上，我跟唐医生上山采药，才发现了她。”

杜岸饰说着，目光扫向站在一旁，正与邻居有说有笑的语烟母亲，怒火中烧，忍不住数落道：“都说血浓于水，亲生女儿出了事，不帮忙照看孩子不说，还任由两个孩子把嗓子都哭哑了，真是太不像话了！”

语烟的母亲听到这话，不服气地翻了个白眼，转身走回屋里，嘴里还嘟囔着：“我还以为自己读了两年书，喝了两瓶墨水就了不起啦？还不照样要回到农村挖土种地，生娃带崽？有什么好显摆的？”

唐医生听到这话，气得就要冲上去找语烟的母亲理论，却被杜岸饰一把拉住了。她太了解天水寨这些人的想法了，他们就是如此的愚昧和傲慢，跟他们讲道理，除了浪费自己的口舌和心情之外，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杜岸饰劝慰唐医生：“咱们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只管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好，没必要跟这些人一般见识。”

屋里，语烟已经把孩子哄好，开始忙着给他们准备早饭。

杜岸饰走到两个孩子身边，一手牵着一个小孩的手，让他们胖乎乎的小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柔声哄逗道：“你们说，小姨的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呀？”

一个孩子奶声奶气地说：“是姐姐，我喜欢姐姐！”

另一个孩子则摇了摇头，认真地说：“是妹妹，她在笑！”

在杜岸饰离开天水寨的这段时间里，天水寨正热火朝天地进行着翻修工程。吃过早饭后，杜岸饰在唐医生和语烟的陪同下，去检查了几家已经翻修过的房屋。翻修情况良好，一切都还算顺利。

刚检查完，就听到王大姑在不远处冲着她招手。

“岸饰，你昨晚咋没跟江叔一起回来啊？可把我给担心死了！现在看到你平平安安的，我这心里总算是踏实了！”

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王大姑竟然也会关心人了。

王大姑把杜岸饰拉到一旁，压低声音说道：“哎呦，要不了多久，你肚子里的孩子就要落地了，到时候你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多辛苦啊？依我看呐，你还是得找个依靠才行。”

“咱们女人家，总不能事事都靠自己，有些体力活还是得靠男人才行。”

杜岸饰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王大姑为什么突然说这些。直到王大姑提到了“相亲”这两个字，她才恍然大悟，明白了王大姑的用意。

“我可是把十里八村的好男人都给筛选了一遍，保准一个比一个好！到时候我再带给你看看。你要是看上了，就跟我说一声，我保准让这件事儿成。你要是看不上也没关系，就当是熟悉熟悉里里外外的人。”

杜岸饰婉拒了王大姑的好意：“王大姑，您还真不用为我操心，我自己的事情，心里有数。”

王大姑却并不死心，东拉西扯地说了半天，临走时还是那句话：“你等着，我一定带给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