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危房

“反正现在卧房就剩下一间能住人，我看这样吧，在房子彻底修缮好之前，丁玲就先暂时住我那儿。”杜岸饰语气平静，打破了略显尴尬的沉默。

江峰一听这话，眼睛立刻瞪得溜圆，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语气尖酸刻薄地说道：“哎呦喂，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反常呢！原来是替那个死丫头抱不平啊！你是巴不得我被压死在危房里吧？！”

杜岸饰懒得与他争辩，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住不住，随你便。”

人群中，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阴阳怪气地插了一句：“你不是一直寻死觅活的吗？要是睡着睡着房子塌了，也省得你费劲了！”

这话说得实在不妥，缺德带冒烟的，但周围的人还是忍不住哄笑起来，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好在天水寨的村民，虽然早已遗忘了祖先们曾经钻研的那些精巧复杂的技艺，但修补房屋这种简单的活计，对于他们来说还是驾轻就熟。当天下午，便热火朝天地开始了修缮工作。

江峰的腿在修缮时不小心被砸伤了，他死活不肯去镇上的医院，说是嫌贵，怕花钱。说来也巧，唐迎这天正好来看望杜岸饰，得知此事后，便顺手帮他把脚上的伤口处理了一下。

虽说唐迎是妇科医生，但她也掌握着一定的外科基础。真要论起来，她那“业余”的外科医术，恐怕比天水镇上那些坐诊医生还要高明几分。

晚上，江峰颐指气使地让丁玲煮了一大盆稀饭，结果到了开饭的时候，他却故意找了个借口，把丁玲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硬生生把她赶跑了，然后自己一个人霸占了那一大盆稀饭，吃得那叫一个心安理得。

丁玲委屈巴巴地跑到杜岸饰的家里，准备在她那里借宿一晚。杜岸饰心疼这孩子，摆出碗筷，招呼她一起吃晚饭，可丁玲却倔强地摇了摇头，坚称自己已经吃过了。直到晚上，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杜岸饰听到了她肚子咕咕作响的声音，这才明白是被这个小丫头片子给骗了。她哭笑不得，赶紧爬起来，给她热了饭菜，像个严厉的长辈一样，逼着她把饭吃下去。

夜渐渐深了，江峰却依旧孤零零地坐在院子里，不敢回卧房休息，生怕那房子会再次倒塌，把他给活埋了。

就这样，他硬撑着，一直坐到了后半夜，实在是熬不住了，便随便找了块木板，躺在上面睡着了。迷迷糊糊地睡了没多久，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冷意给惊醒了，抬头一看，只见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雨点，而且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再不回屋，就要被淋成落汤鸡了！无奈之下，江峰只好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挪回了卧房。

躺在床上，江峰心里百感交集，滋味复杂难明。一颗心仿佛悬在半空中，始终无法安定下来，总觉得头顶上的房顶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塌下来。

尽管如此，睡意还是如同潮水般涌来，一阵比一阵强烈，没过多久，江峰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一声突如其来的狗吠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他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发现房屋依旧完好无损，这才如释重负般地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死里逃生了一般。

丁玲在杜岸饰那里吃过了早饭，便急着要赶回家，帮忙修补房屋。杜岸饰却一把拉住她，不让她去。“你只是个小姑娘，能帮得上什么忙啊？这些粗重活计，是他们大人该做的，跟你没关系。”

“你要是实在闲得慌，就看看书吧？”杜岸饰说着，从书架上拿出了两本色彩鲜艳的绘本，递给了丁玲。丁玲虽然不识字，但还是十分认真地翻看着绘本上的图片，看得津津有味。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狗吠声远远传来，杜岸饰家的院子外，有人正缓缓走过。杜岸饰抬眼望去，发现是村里的王政老师。

王政知道那条曾经咬过他的恶犬，已经被杜岸饰关到了后院，胆子也大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躲在拐角处，偷偷摸摸地张望。他大大方方地走到杜岸饰的院子前，提高了嗓门，喊了一声：“杜老师在家吗？”

丁玲听到喊声，连忙跑去开了门，把王政迎了进来，还十分勤快地给王政倒了一杯水。

王政一看到适龄的孩子，就忍不住职业病发作，满脸期待地问道：“想读书吗？”

丁玲性格腼腆，不太爱说话，听到王政的问话，有些害羞地躲在杜岸饰身后，一声不吭。

杜岸饰替她回答道：“要是条件允许的话，她肯定也是想读书的。”

接着，她又开玩笑地对王政说道：“你的‘卧底’计划，得抓紧时间实施了！早一天开学，他们也能早一天学到知识。我们大人倒是等得起，可孩子们等不起啊！一转眼，又长大一岁了！”

王政听了这话，憨厚地笑了笑，说道：“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开学的事。我已经按照我哥的意思，在他的家具厂报道了，从明天开始，就正式去上班。他答应会出钱、出木材、出人工，来修缮学校。”

“杜老师，你是学建筑设计的，你的设计水平在天水镇可是出了名的！所以，我想请你来为新学校设计图纸。”王政满怀期待地看着杜岸饰。

杜岸饰爽快地答应道：“这对我来说，倒不是什么难事。村里的小学，也不需要建什么高楼大厦，只需要用砖头砌出几间平房就行，简单得很。”

王政见杜岸饰答应得如此干脆，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他紧紧地握住杜岸饰的手，连声道谢：“有你这句话，我就彻底放心了！”

王政这个人，虽然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傻气，但他那份赤诚和执着，却深深地打动了杜岸饰。

“对了，杜老师，上次拜托你帮忙抄写的课本，怎么样了？”王政突然想起什么，连忙问道。

杜岸饰笑着把一摞课本推到王政面前：“王老师这是来检查作业了？不过，我从小就自觉，做作业这一块，从来都不用人操心。喏，给你，保证妥妥的！”

王政迫不及待地把书本翻开，只见上面的字迹工整娟秀，笔画流畅自然，简直就像是用印刷机印出来的一样，完美得无可挑剔。

“杜老师，你的字也太好看了吧！”王政彻底看傻眼了，忍不住惊叹道。

杜岸饰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算是回应。

王政仔细地翻看着书本，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般地感叹道：“等到时候，村里的小学建起来，孩子们都去上学，咱们天水寨的文盲，肯定会越来越少。书读得多了，思想就会转变，像语烟那样的悲剧，应该也会少发生了吧。”

杜岸饰敏锐地从他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她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很关心她？”

王政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一样。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然后故作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我只是担心其他人也会像她那样，做傻事而已！”

“什么傻事？”杜岸饰听得一头雾水，更加疑惑了。

一旁的丁玲，是个藏不住话的小丫头，听到杜岸饰的问话，立刻插嘴说道：“王老师说的是语烟姐姐之前跳水塘的事。”

“还有这事？她看上去那么开朗，怎么也会想不开？”杜岸饰感到十分吃惊。

丁玲和王政两人七嘴八舌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杜岸饰听完之后，才终于明白，语烟现在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开朗、坚韧了。

原来，语烟的丈夫去世没多久，马家的人，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她赶出家门，霸占她辛辛苦苦开垦出来的土地，以及那两间赖以栖身的瓦房。

语烟的娘家也在天水寨，但她却有家不能回。如果真的被马家人撵走，她就彻底走投无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