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崽狠话不多

视线尽头，那栋熟悉的屋宅在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中骤然爆裂，砖瓦木石如同被巨兽撕咬般四散飞溅，顷刻间化作一堆冒着滚滚浓烟的废墟。

马城只觉腿脚一软，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他狼狈地跪倒在地，顾不得其他，手脚并用地朝那片火光冲天的废墟爬去。

爆炸产生的强大冲击波仍在肆虐，热浪裹挟着尘土扑面而来，灼烧着他的皮肤。然而，此刻的马城已然如同疯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冲进那片废墟。一块飞溅的瓦片狠狠地击中了他的面颊，剧痛瞬间蔓延开来，他用手一摸，满手都是鲜红的血迹。但他仿佛毫无知觉，踉跄着，最终还是重重地摔倒在地。

当那令人窒息的冲击波终于消散，马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那声音充满了绝望与痛苦。他挣扎着爬起来，连滚带爬地来到自家门前，往日温暖的家，如今只剩下一片狼藉。

他浑身沾满了灰尘，面目全非，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不甘心地在废墟中刨挖着，旁人试图劝阻，却根本无法拉住这个已经失去理智的男人。

突然，马城像是被闪电击中一般，猛地从废墟中站起身来，他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不远处一个转身离去的孩童——年仅五岁的杜芊宜！

“是他！”马城嘶哑地吼道，用颤抖的手指指向杜芊宜，“就是他干的！是他炸了我的家！”

“什么就是他？”周围的人被马城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马城声嘶力竭地痛骂道：“是他！就是这个小杂种炸了我的家！”

众人皆认为马城是被突如其来的打击冲昏了头脑，纷纷劝慰道：“老马，你肯定是气糊涂了。人家只是个孩子，而且根本没进过你家门。如果事情真跟他有关，他怎么可能还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早就被炸飞了！”

“是啊，幸好你家里没人，不然肯定要出大事啊！”有人庆幸地说着。

马城欲哭无泪，他无力地蹲坐在地上，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傀儡，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再也听不进去。

在斜对面高高的院坝上，江南山正悠闲地躺在一块木板上，他歪着头，浑浊的目光饶有兴致地看着那片冒着黑烟的废墟，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五岁的孩子杜芊宜身上，那孩子绕过一处拐角，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这孩子，恐怕在天水寨是待不下去了，得给他找条活路。”江南山喃喃自语道，声音低沉而沙哑。

江南山的儿子站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疑惑地问道：“爸，你是不是烧糊涂了？说什么胡话呢？”

江南山摇了摇头，眼神清明，语气肯定地说道：“我没有糊涂，我清醒得很。你现在就去给杜芊宜找个好人家，悄悄地把他带走，永远都不要再让他回到天水寨。”

“怎么了？你现在腿都伤了，还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落下残疾，怎么还有闲工夫去管一个臭要饭的野孩子？”儿子满脸担忧地提醒着，显然对父亲的决定感到不解。

江南山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你啊，真是没脑子，还不如一个五岁的孩子聪明。马城家里的爆炸，就是这孩子引起的。”

“怎么会？这怎么可能？”儿子闻言，更加疑惑不解，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江南山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缓缓解释道：“千一这孩子，是在给我报仇呢。”

随后，江南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

当初杜岸饰为了遮挡风雨，便想着将矮墙砌高一些，在修砌高墙时，马城心怀鬼胎，故意在高墙附近埋了雷管，目的就是想把人炸伤，最好是能让杜岸饰受伤。这样一来，大家肯定会认为是杜岸饰不小心，自找麻烦。到时候，大家就会找杜岸饰的麻烦，让她在天水寨待不下去。在这种封闭、落后的地方，一个女人如果没有男人的保护，日子会过得非常艰难，甚至可以用生不如死来形容。马城就是要让杜岸饰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事实上，寨子里的人并非愚钝，大家都隐约觉得这件事与马城脱不了干系，但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一切都只是猜测，根本无法将他绳之以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逍遥法外，甚至还敢明目张胆地煮肉炫耀。

江南山断定，杜芊宜一定是偷偷跑去了马城家，对马城的房子动了手脚，才让那埋藏在地下的雷管从水缸的位置滑落到灶台附近，最终引发了这场爆炸。

江南山的儿子听后恍然大悟，但他仍然有些疑惑，忍不住问道：“爸，你怎么就咬定是他干的呢？万一这只是一场意外呢？我们不能凭空冤枉一个孩子啊！”

江南山抬手指了指不远处那如同疯了一般的马城，冷笑道：“你看看那个马城，他不是正在对着那孩子吼叫吗？如果不是杜芊宜做的，他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地对着一个孩子发疯？一定是杜芊宜那孩子做了什么，被马城发现了。我猜啊，出事之前，马城一定是把杜芊宜那孩子锁在了自己家里，所以才会这么气急败坏。”

儿子听得似懂非懂，他回忆了一下，说道：“对了，之前就听人说，马城一直在偷偷联系人贩子，好像是想把杜芊宜卖到外地去。”

江南山闻言，脸色一变，连忙催促儿子道：“快，别磨蹭了，赶紧把那孩子带走！等马城缓过劲儿来，这家伙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到时候恐怕就来不及了！”

儿子不敢怠慢，连忙按照江南山的吩咐，四处寻找杜芊宜，最终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了他，并将他悄悄地带离了天水寨。

从此以后，杜芊宜便与天水寨彻底断绝了瓜葛，再也没有回来过。

江南山的猜想并没有错，马城家里的爆炸，的确是杜芊宜所为。谁又能想到，一个年仅五岁的孩童，竟然有如此胆识和魄力，将整个寨子都束手无策的恶霸给收拾了。

事情还得从江为和杜岸饰成亲的那天说起。

那天，江为和杜岸饰这对新人喜气洋洋地回到了天水寨，寨子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然而，对于杜芊宜来说，这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那么遥远。他从小就被人贩子拐卖，颠沛流离，居无定所。他依稀记得，曾经有一个跛脚的乞丐，看他聪明伶俐，便夸下海口说要攒一千块钱把他买下来，所以他才有了杜芊宜这个名字。而“杜”，正是那位跛脚乞丐的姓氏。可谁又会相信一个乞丐的话呢？他靠着挑着麦芽糖走街串巷地叫卖来维持生计，一天下来，又能挣到几个钱呢？又怎么可能攒够一千块钱？

因为有着被多次拐卖的经历，杜芊宜对陌生人总是充满了抵触和不信任。所以，在江为和杜岸饰新婚的那天，他只是远远地坐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不去掺和那热闹而喜庆的氛围。

他已经饿了一整天，肚子空空如也，难受极了。他跑到水井旁边，拼命地喝着冰凉的井水，希望能混个水饱。这一幕恰好被江为看到了，江为二话不说，端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饭菜给他，又用纸包了几个宴席上剩下的馒头。从那以后，杜芊宜对江为和杜岸饰便有了一种莫名的好感，特别是当他偷偷看到杜岸饰在油灯下看书写字的时候，心中更是充满了向往。他暗暗下定决心，等他长大了，也要像江为和杜岸饰那样，靠着手中的笔杆子来养活自己。后来，他无意中听到村里人说，杜岸饰怀了宝宝，意思是她的肚子里有了一个小孩子。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留意过杜岸饰看书写字的样子，而是总会偷偷地观察杜岸饰的肚子，羡慕那肚子里的孩子——因为他有家。

杜岸饰为了遮风挡雨，便找人来修砌高墙。杜芊宜也跑去凑热闹，想要帮上忙，但他只是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谁都不放心让他靠近那堵高墙，都说那里太危险了。他只能偷偷摸摸地趁着没人的时候过去看看。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看见马城鬼鬼祟祟地往高墙旁边的土里埋东西。

当时的杜芊宜并不知道那是什么，直到那东西爆炸，炸伤了江南山的腿，他才明白过来，马城埋的是雷管！

在杜芊宜眼里，江南山是他的恩人。虽然江南山家里人多，生活也很拮据，并没有多余的食物分给他，加上江南山性格古怪，村里的孩子都不敢靠近他，杜芊宜也不例外。但杜芊宜始终记得，有一次他被人欺负，是江南山出面帮他解了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