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救命稻草

正当杜岸饰心乱如麻之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语烟连忙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正是之前为江家山叔诊治腿疾的大夫。她焦急万分，一把抓住唐迎的手，就要下跪，恳求她救救岸饰。唐迎猝不及防，连忙伸手搀扶，混乱之中，两人双双跌倒在地。

“你是神医！”语烟语带哭腔，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山叔的腿伤得那么厉害，你都能治好，求你……求你一定也能帮岸饰看看。”

唐迎一路风尘仆仆地从山里赶来，模样比之前更加狼狈不堪，原本还算整洁的头发也乱糟糟的，活像个小乞丐。深山老林里，荆棘丛生，穿行其间难免会被勾扯得凌乱不堪。身上的衣裳也被划出了道道口子，几乎快要变成布条一般，汗水混着污泥糊满了脸颊，让人难以辨认她的原本面目，唯有一双黑葡萄般明亮的眼睛，闪烁着焦急的光芒。

她匆匆扫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杜岸饰，神色也变得慌张起来，急切地问道：“她……她这是怎么了？”

杜岸饰的声音十分虚弱，“见红了……”

唐迎不敢耽搁，赶紧用湿毛巾仔细地擦拭双手，然后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为杜岸饰做起了检查。

“这是怎么回事？”唐迎的语气略带责备，更多的是担忧，“你现在才怀孕八十五天，还属于非常不稳定的时期，最需要小心谨慎才是。”

语烟急得眼眶通红，声音带着颤抖，“那……那现在该怎么办啊？”

唐迎眉头紧锁，神情严肃，“我得先仔细检查清楚，才能下结论。”

她突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惊呼道：“糟了！我的医药箱还落在之前的院子里，我得赶紧去拿回来。”

说完，唐迎便急匆匆地转身往外跑去。语烟见状，连忙追了上去，想要让她先留下来照顾杜岸饰，自己去取医药箱。可唐迎却像一阵风似的，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偏偏在这个时候，两个孩子在家中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哭声传到语烟的耳朵里，更是让她心急如焚，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杜岸饰也担心孩子会出什么意外，不敢耽搁，连忙催促语烟赶紧回去看看。

“那……那你先在床上好好躺一会儿，我去去就回。”语烟左右为难，两头都放心不下，只能撒腿飞奔，尽力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来。

杜岸饰孤身一人躺在床上，心中不由得想起了江为。如果江为能在身边，那该有多好啊……

她和江为都是天水寨的人，他们的故事，完全符合人们对于青梅竹马的所有美好想象。两人同年出生，小时候一起偷偷把家里的铁锅扛到街上去卖，结果被父母发现，罚他们不许吃饭；上学的时候，一起逃课去掏鸟窝，被父母追着满村子打；青春期的时候，偷偷给彼此递情书，结果被老师抓到，罚他们一起站在教室外面。高中毕业后，两人又出人意料地考入了同一所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两家人更是赶紧张罗了一桌盛大的升学宴，庆祝这难得的喜事。后来，天水寨的村民们敲锣打鼓地将两人送去了大学，整个村子都沉浸在一片喜悦和期盼之中。

送他们离开的那天，村民们望着摇摇晃晃驶离的大巴车，满怀感慨地说：“咱们天水寨总算是出了人才啦！以后不用再靠做木活儿吃饭喽！”

“你这话可就说错了，他们俩报的专业可都是建筑设计。”有人反驳道。

“什么是建筑设计啊？”有人不解地问道。

“说白了，就是毕业后继续做木头活计。”

“啊？那还读个什么大学啊？交那么多学费，费那么大力气，到头来还是给人做木匠？”

“你又错了，等他们毕业了，就不是像我们祖祖辈辈这样给人做木匠，而是给国家做木匠，国家的栋梁！”

“说来说去，不还是木匠吗？”

“话也不能这么说……”

杜岸饰心气很高，她要用实际行动证明给天水寨的人看，她付出那么多的努力和汗水，绝不是为了做一个小小的木匠。她的心里，有着更加宏伟的蓝图和理想。可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理想还没有实现，自己就先灰溜溜地回到了天水寨。

她还记得小时候，偶尔会看到有外地人开着汽车来到天水镇。那些汽车停在坑坑洼洼的黄泥马路边上，车上下来的人通常都梳着锃亮的大背头，穿着笔挺的西装，他们会用手绢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指着远处的天水寨，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说道：“穷山恶水出刁民！这种蛮夷之地，谁来谁倒霉！”

说完，便会急匆匆地钻回车里，掉头就走，仿佛多待一秒钟都会被这里的穷气所沾染。

小小的杜岸饰牵着自家的老黄牛经过，那些人脸上厌恶的表情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内心，让她觉得自己好像给别人添了什么极大的麻烦一样，感到特别不好意思。

如今再次回到天水寨，这个她生长的地方，每当碰上不顺心的事情时，她似乎也想冒出一句“穷山恶水”，抱怨命运的不公。不过，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这里是她的家乡，是养育过她的地方，别人可以嫌弃这里的一穷二白，但唯独她不能。

唐迎去拿医药箱，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却迟迟不见她回来。独自躺在床上的杜岸饰，心中渐渐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该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吧？

担心和焦虑让她根本没办法安心躺着，她挣扎着想要起身，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缓缓地撑起身体坐了起来。她的斜对面正好有一扇窗户，半开的窗户外站着一个孩子。那孩子看上去非常瘦小，约莫五六岁的样子，身上穿着一身破旧的青布衣服，衣服又破又脏，但那双眼睛却格外明亮，如同藏着一池闪烁的银河。看到这个孩子，杜岸饰的心里突然觉得一阵亲切和踏实，她下意识地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中充满了母性的温柔。

杜岸饰冲着窗外的孩子喊了几声，希望能让他帮忙去催催唐迎大夫，或者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那孩子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她，没有任何回应，随后，便一转身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动静，紧接着，便传来了唐迎带着抱怨的声音，“你们天水寨的人也太野蛮了吧！居然把我医药箱里的东西抢走了一半！要不是我拼死拦着，估计一样也剩不下了！”

杜岸饰一听到唐迎的声音，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她苦涩地笑了笑，轻声说道，“天水寨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听我爸妈说，以前的天水寨可是十里八村都有名的富裕村落，家家户户的人都会木工活儿，出了名的手艺村寨。好多人为了求寨子里的人帮忙干活儿，都得提着好东西走几十里的山路，把好话说尽了才行。”

唐迎一边整理着医药箱里的东西，一边好奇地问道，“那……那是从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大概是从三年天灾的时候吧……具体也说不清了……”杜岸饰眼神黯淡，轻声回答道。

在那场全国人民都饿肚子的艰难岁月里，天水寨赖以生存的木工手艺成了一种多余的摆设，既换不来粮食，也解决不了任何实际的困难。慢慢地，大家都渐渐荒废了这门祖传的手艺，转而学习其他的生存技能，比如种粮食，种茶叶，种茶树菇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