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孽缘起

夜色如墨，层层叠叠的乌云遮蔽了星月的光辉，使得天地间一片昏暗。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花，肆意地拍打着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添了几分肃杀之意。

周彦敏负手立于窗前，深邃的目光穿透了无尽的黑暗，仿佛要看穿世间的一切虚妄。良久，她转过身来，凝视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沉声道：“你当真要救他？”

段叶心头一震，她知道，自己的一切心思都瞒不过师父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她贝齿轻咬着下唇，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无法对周彦敏说谎，轻声道：“是。”

周彦敏闻言，神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似有滔天的愤怒在压抑，又似有无尽的痛心在蔓延。她猛地拂袖，厉声道：“你可知他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明阳门上下百余口性命，青山派数十位精英弟子，又有多少无辜之人因他而惨死！？就连廖红妆……也因他而命丧黄泉！如此罪孽深重之人，你，当真还要救他！？”

“弟子……弟子辜负了师父的教诲。”段叶闻言，娇躯微微颤抖，她缓缓低下头，竭力压抑着夺眶而出的泪水，声音哽咽道。

她怎会不知席秊钰所犯下的滔天罪行？那些逝去的人，或许曾经与她有过一面之缘，曾经对她点头微笑，可如今，却都在席秊钰那看似温和无害的算计之下，化为了尘土，消散于天地之间。

然而，归根结底，那些人对于段叶来说，终究是陌生的，是无关紧要的。她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做不到为了所谓的正义和大义而牺牲自己的情感。她很自私，她只想守护自己身边的人，让他们都能够好好的活着。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她想了很多，想了很久。她回想起当初被寒狱双子剑击晕过去时，隐约间看见的那张熟悉的脸庞，那应该不是幻觉。既然覆灭明阳门的幕后黑手是席秊钰，那么，他所谓的重伤也根本就不存在，能够抵御寒狱双子剑的手段，对他来说，也并非难事。

无论如何，他都救了她两次，不是吗？

况且，他的所有温柔，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样一个席秊钰，她怎么能够舍弃？她做不到。

“糊涂！”周彦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声色俱厉道：“他可是冥府少主！是整个修真界的公敌！你可知，你若执意要去救他，便再也无法回头了！你将与整个正道为敌，永世不得安宁！！！”

“他是为了我才留下来的，我不能放任他不管。”段叶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周彦敏，语气中带着一丝决绝。

“天真至极！”周彦敏闻言，气得浑身发抖，她猛地一甩宽大的袖袍，怒斥道：“席秊钰此人心机深沉，诡计多端，他留下来必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绝不可能是单纯地为了你！”

“他毕竟救过我两次！一日是恩人，终身是恩人！弟子无法原谅他所犯下的罪行，却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段叶毫不退让，寸步不移。

她缓缓低下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仿佛那时上元佳节，两人双手不经意间触碰到的温度，依旧残留在指尖，温暖而真实。

即便席秊钰心思莫测，精于算计，她也不相信那些曾经的美好情谊，全部都是虚情假意。她愿意相信，只要其中有那么几分真心，就足够了。

她再次抬起头，迎着周彦敏失望的目光，轻声道：“况且，师父您是了解白掌门的，就算我今日不去救席秊钰，他又能容得下我几时？”

周彦敏闻言，顿时语塞，她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像是彻底认命了一般。她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块古朴的令牌，递给段叶，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叹息：“这是地牢的通行令牌。”

如果这真的是她的选择，那么，她作为师父，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保她周全，让她能够平安归来。

段叶怔怔地望着那块令牌，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止不住地往下流淌。她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块沉甸甸的令牌，只觉得它重若千钧，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承认，她是自私的，她终究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做不到为了虚无缥缈的大义而牺牲自己的情感。

周彦敏猛地一甩袖袍，背过身去，语气平淡而决绝：“从今日起，你便不再是我周彦敏的弟子！”

“师父！！！”

段叶闻言，顿时惊呆了，她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泪眼婆娑地望着周彦敏的背影。见他一脸平静，神色决绝，便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左右他的决定。

段叶沉默了片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恭恭敬敬地朝着周彦敏磕了三个响头。她的动作缓慢而庄重，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感激与不舍。她一字一句，郑重地说道：“在瑾夏心里，师父永远都是师父。”

说完，她缓缓站起身，眼神坚定而决绝地与周彦敏擦肩而过，没有丝毫的犹豫，更没有回头看一眼。

背后，是周彦敏那一声深深的，沉重的叹息。

瑾夏，从今往后，所有的路都要你自己走了，师父只希望你能够平安顺遂，万望珍重。

段叶紧紧地攥着手中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地牢入口。地牢里静悄悄的，阴森而压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令人作呕。牢里并没有几个犯人，她沿着潮湿阴暗的甬道，一路行至地牢深处，最终来到了关押席秊钰的牢房前。当她看清楚牢房里那个人的模样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身穿一件单薄的白色囚衣，原本洁白的衣衫早已被鲜血染红，破损之处皆是触目惊心的伤口。他的身上布满了各种刑具留下的痕迹，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他的双手双脚都被粗重的玄铁锁链束缚着，整个人无力地被吊在墙上，黑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脸色苍白如纸，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

可饶是这样一副凄惨狼狈的模样，竟也显得有一种凌乱的破碎之美，美得惊心动魄，美得令人忍不住心跳加速。

段叶的眼泪再也无法抑制，夺眶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知道，这个人深不可测，心思诡谲，又怎会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被动的境地？他定然有着自己的打算。

听见脚步声，席秊钰的眼皮微微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即便身处如此境地，他竟然也能吃力地抬起头，望着段叶，嘴角扯出一个虚弱却温柔的笑容，仿佛是在安慰她，让她不要担心。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吧，无论境况多么糟糕，都能从容地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深不可测，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瑾夏，你怎么来了？”席秊钰望着她，面无血色，却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仿佛受苦受难的人并不是他。

“难道这不就在你的算计之中吗？”段叶冷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了嘲讽：“你真当我是傻子，一次又一次地被你欺骗？”

她一边说着，一边抽出腰间的昆吾剑，运气于剑身之上，然后狠狠地朝着束缚着席秊钰的玄铁锁链斩去。然而，昆吾剑锋利的剑刃斩在锁链之上，却并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玄铁锁链，坚固异常，非神兵利器不能斩断。”段叶冷声道。昆吾剑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剑身上顿时亮起一道耀眼的白色光芒，然后又一次狠狠地斩在锁链之上。这一次，一条玄铁锁链竟然真的应声而断。

“通灵的昆吾剑自然算得上是神兵利器，这个，你大概也早就算计清楚了吧？你早就料定我会来救你！”段叶望着席秊钰，眼中充满了失望。

当初在对付寒狱双子剑的时候，她曾经使用过昆吾剑，而这世上，只有席秊钰知道，昆吾剑已经通灵。

所以，就连昆吾剑也被他算计在了其中。

“瑾夏，你快走吧，若是被人发现……”席秊钰虚弱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

“让我走？”段叶闻言，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冷眼看着他，语气中充满了嘲讽：“为何要让我走？难道你假意被抓，想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吗？”

当她望见席秊钰虚弱的脸上，露出微微错愕的神情时，忍不住心头一疼。但她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能相信他，绝对不能相信他！他本就是一个大骗子！

于是，她的语气变得更加冰冷，更加尖锐：“席秊钰，你不必再装了，你以为我真的会相信你只是单纯地为了我才留下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