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标本？

那双手，粗壮有力，虎口处和中指的指节上布满了厚厚的茧子，那是经年累月握持手术刀，频繁打结的外科医生才会留下的独特印记。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发现事情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冯哲的声音低沉，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充满了懊悔。

“核辐射的威力，远超乎我们的想象，它能在瞬息之间将人体内的染色体彻底摧毁。我们所研制的药物，虽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延缓这种可怕的溃烂过程，让皮肤变得异常坚硬，但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止那些病情最为严重的患者最终因内脏融化而痛苦地死去。甚至就连经常来医院看我的囡囡，她也无可避免地患上了辐射病……”

听到这里，姜邵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前世的记忆涌上心头，她曾经在研究中心亲眼目睹过那些遭受严重核辐射病痛折磨的病人，他们体内的胃肠组织竟然从膀胱中排出，那景象，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当冯哲开始讲述自家女儿的故事时，他的脸上洋溢着为人父的慈祥光辉，但随着故事的逐渐深入，他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复杂，懊悔、仇恨，种种复杂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将他的内心彻底淹没。

“为了囡囡能够康复，我开始拼命地投入研究工作，起初，确实取得了一些成效。虽然她的病情并没有出现明显的好转，但至少在药物的辅助下，她能够减轻一些痛苦和难受。每天醒来的那一两个小时里，她还能对我露出甜美的笑容。”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身体开始对药物产生耐药性。就连那些具有麻醉效果的药物，也无法缓解她因皮肤溃烂和散发出的恶臭而带来的剧烈痛苦。倩倩甚至在昏迷的时候都会被剧烈的疼痛惊醒，醒来后，她会可怜兮兮地哀求我，说对不起爸爸，她实在是坚持不住了，能不能别再让她这么痛苦下去了……”

说到这里，冯哲再也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悲痛，涕泪横流。可以想象，那段时光一定是他人生的至暗时刻，他内心所承受的煎熬，常人难以想象。

“我舍不得倩倩就这样离开我，但也不忍心看着她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仅仅因为我的自私，就承受着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痛苦。终于有一天，我鼓起勇气找到了科室的主任，问他能不能摘掉倩倩的氧气管。”

“主任从小看着倩倩长大，他见倩倩如此痛苦，也深感同情。他朝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含着泪停掉了倩倩的氧气。可是，当我办完相关手续回来时，却震惊地发现他们竟然将呼吸机重新插进了倩倩的肺里，并且正推着病床，朝着走廊的尽头快速走去。”

冯哲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殆尽。

“我疯了似的冲了过去，发现离开之前明明已经停止心跳的倩倩，此时胸腔竟然正缓缓地起伏着。”

“是他们！是樱兴的人说倩倩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核辐射案例，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所以医院和实验中心决定对她进行抢救，一旦成功，就将她送入樱兴实验基地，继续辅助药剂的研发和辐射病的治疗。”

听完冯哲的叙述，几个人都带着同情的目光看向那个可怜的小姑娘。

她本来可以在身体机能彻底衰竭的时候直接死亡，从而结束痛苦。可是，那些丧心病狂的人，为了研究核辐射对人类反应的影响，并研发延缓或是治疗的药剂，竟然将她变成了一个活体标本，活生生地折磨致死。

冯哲紧紧地抱着冯倩倩，失声痛哭。

“后来，我就被医院和樱兴开除。再后来，他们研制出了一种新的药剂，未经病人家属的允许，就私自对辐射病人进行使用，对外宣称是能够让他们生命永存，实际上，却是将人变成没有思想，失去理智，只知道吞噬人肉的丧尸……”

他指了指冯倩倩口中塞着的布条。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我偷偷地迷晕了保安，将倩倩带了出来，给她系上了这块布条。我家倩倩即便变成了丧尸，也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我发誓她是无辜的！”

苏珺琦紧紧地扒着船沿，显然并不相信冯哲的这番说辞。

“呸！原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你啊！要不是萧队长及时赶到，姜邵早就被丧尸给撕成碎片了！再说了，你大晚上带着一群丧尸出海，神出鬼没的，谁知道你又在策划什么阴谋！难道真的是出来赏月的？”

就在这时，一片白色的纸片突然拍在了苏珺琦的脑门上。

她一把抓下来，发现竟然是纸钱，顿时嫌弃地扔到了一边。

“什么东西，真晦气！”

姜邵却伸手从漫天飞舞的纸钱中抓住了一把，缓缓地说：“他是想带着女儿，跟这艘船一起沉入大海。”

冯哲闻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不错……”

他略微整理了一下女儿凌乱的头发。

“当初要不是我，这些病友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他们都跟倩倩一样，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既然我不能带给他们生的希望，至少也应该让他们有尊严地死去。”

“放屁！”

苏珺琦显然对冯哲还抱有深深的怀疑。

“如果你真的想自杀，为什么要驾船撞我们？这不是害人是什么？”

冯哲解释道：“我见到雾中有船影，以为是樱兴那边追过来的。”

说完，冯哲将目光转向姜邵。

“方才见你一个人上船，我还以为你是来寻找被我带出来的资料。”

“资料？”姜邵疑惑地问道。

冯哲点了点头：“出海之前，我将樱兴所有的药剂数据资料都彻底销毁了，但自己却偷偷拷贝了一份带在身上。这些东西也许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不过……”

他的目光转向萧权震。

“能不能让我，近距离地看看他？”冯哲恳求道。

姜邵点了点头。

冯哲小心翼翼地将冯倩倩放下，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的手上就沾下来一大块女儿溃烂的皮肉，腥臭的脓疮流满了他的手掌。

但他一点都不在意，只是紧紧地牵着冯倩倩的手，慢慢地靠近萧权震。

冯哲先是绕着萧权震转了一圈，仔细地观察着他，接着，他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萧权震的皮肤，最后又探了探他的脉搏，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感慨。

“竟然可以在硬化的状态下，依然保留住皮肤和内脏的水分，甚至还残留着些许理智，真是完美的一个标本啊！太神奇了！或许……”

他看了看脸部溃烂，已经有些面目全非的女儿，喃喃自语道：“虽然不知道这是哪位大神的手笔，但如果早一点遇见你们，或许倩倩和这些病友就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