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妇孺？

村民们交头接耳，嗡嗡的议论声像夏日的蚊虫般挥之不去，每个人都试图从别人的言语中辨别真相。

张奇咽了口唾沫，向前挪动半步，鼓起勇气问道：“嫂子，你跟大伙儿说说，之前李旻那老小子欺压百姓的事儿，是不是真的？”

猎户们也竖起了耳朵，他们早就听说了李旻那些龌龊事，现在就等着许佳佳亲口证实了。

许佳佳黛眉微蹙，似在回忆，随后重重地点头，语气中充满了愤慨：“可不是嘛！他那张老脸都不要了，变着法儿地排挤我们一家！”

说着，她眼圈一红，似有泪光闪烁，委屈巴巴地抱怨道：“可怜我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妇孺之辈更是没啥用，一家老小全靠杜随他时不时上山打点野味儿换口吃的，没猎物的时候，就只能漫山遍野地挖野菜，摘野果子充饥，那日子，过得真是苦啊！”

以张奇为首的猎户们听得目瞪口呆，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面面相觑，用眼神疯狂交流：她说的老弱妇孺……指的是她自己？！就是那个刚才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这些老猎户给撂倒的她自己？！

杜随在一旁听着许佳佳的“哭诉”，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这小媳妇儿，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笑容，就感觉到无数道充满怀疑和震惊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自己。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后槽牙，硬生生压下想笑的冲动，努力摆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微微垂首，长叹一声：“唉，我们也是深受其害啊！”

这话一出口，差点没把在场所有人的大牙都给笑掉。见过睁眼说瞎话的，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

可偏偏，没人敢跳出来反驳。只因为杜随说的好像……也没错。李旻那老东西，确实总是找许佳佳和杜随一家的麻烦，虽然每次都铩羽而归，但事情本身却是千真万确存在的。

杜随那一家子，也确实是老的老，小的小，再加上一群妇孺，家里唯一的青壮劳力，好像也就只有杜随一人，虽然许佳佳动起手来比青壮汉子还厉害，但从身份上来说，她也确实是个妇孺女子。

一时间，村民们竟无言以对，想反驳，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李旻倒是声嘶力竭地反驳了，可任他喊破喉咙，也没人愿意听他说半个字。

张奇等人也想反驳，但他们敢吗？小命还攥在许佳佳手里呢，就算心里觉得许佳佳说的不对劲儿，也只能赔着笑脸附和，顺带着再狠狠痛骂李旻几句。

逢迎附和可能不是真心的，但痛骂李旻，那绝对是发自肺腑的。要不是被李旻这老东西给蛊惑了，他们怎么可能会鬼迷心窍地来找许佳佳的麻烦，又怎么会落得现在这个凄惨的下场？

这一切，都是李旻的错！在责怪李旻的时候，他们选择性地忘记了，是他们自己贪图许佳佳的财物，才会被李旻有机可乘。若是没有那份贪婪，他们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听着李旻被众人唾骂，再看着那些猎户一个个小心翼翼、点头哈腰的样子，许佳佳心里总算是舒坦多了，她也跟着啐了一口：“呸！都是李旻那老东西的错！”

她快步走到猎户们面前，准备帮他们解开绳子。

“娘亲！”一个稚嫩的童音突然响起。

许佳佳回头一看，只见杜大广迈着小短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一把扯住许佳佳的手，就往一旁拽去。

许佳佳一脸疑惑，朝着猎户们投去一个略带歉意的眼神，然后跟着杜大广走到了一边。

“娘亲，我觉得，那些人是在骗咱们！”杜大广仰起小脸，一脸认真地看着许佳佳。

许佳佳更加疑惑了，转头看向杜随，希望他能解释一下。

杜随耸了耸肩，回给她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那意思很明显：这事儿你自个儿解决，我啥也不知道。

许佳佳咬紧了后槽牙，心里暗暗叫苦，这种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勾心斗角，她要怎么跟一个才五岁的小屁孩儿解释清楚？这真的不是在胡闹吗？会不会带坏小朋友啊！

“娘亲？”许佳佳久久没有说话，杜大广有些着急了，也有些担忧。

“娘亲，你别相信他们，好不好？”杜大广拽着许佳佳的手，用力摇晃着。

许佳佳回头看了一眼还被五花大绑地困在原地的猎户们。猎户们被她那充满纠结的眼神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心里忍不住哀嚎：她……她该不会是改变主意了吧？

不是吧？那小孩儿是谁啊？怎么三言两语就能让许佳佳改变主意？

许佳佳并没有理会猎户们心中所想，她轻轻揉了揉杜大广柔软的发顶，声音温柔而低沉：“大广，娘亲知道他们没有完全说真话。”

“啊？”杜大广一脸茫然，既然娘亲知道他们在说谎，那为什么还要放了他们？

许佳佳低声叹了口气，有些话，她不知道该如何对孩子说出口。或许是因为……太残酷了吧。

“现在是乱世，大广或许还没有切身感受到，但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去，或是死于战火，或是被活活饿死，或是为了争夺一点儿食物被人杀死……每天都有，而且数目还不少。”

杜随耳聪目明，许佳佳刻意压低的声音，他听得一清二楚。

许佳佳的话，让杜随的眉头微微一挑。

他确实没有想到许佳佳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他还以为许佳佳会像寻常母亲一样，编个善意的谎言把孩子糊弄过去呢，却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坦诚地与孩子谈论这些残酷的现实。

她不会觉得，这个话题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太过沉重了吗？

杜随忍不住扪心自问，如果换成自己，如果杜大广询问的人是自己，他会怎么回答？

最后的答案，并不能让他感到满意。如果是他，他大概会告诉杜大广，等他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一切。

可他小时候，也没有人这样教他，难道长大了，就自然而然地什么都明白了吗？难道长大了，就真的无所不能了吗？

另一边，许佳佳还在耐心地与杜大广解释着：“这个世道，想要一个人死，实在是太容易了，但人想要好好地活着，却是难上加难。”

杜大广眨巴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似懂非懂地问道：“所以，娘亲是同情他们吗？”

许佳佳微微一怔，停顿了片刻。

其实，并不是。

她只是觉得，这些人还有可以被利用的价值。

但这些话，她不能直接对孩子说出口，有些黑暗的东西，确实不是他这个年纪应该接触和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