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天变

“我为何要在意？”杜随被许佳佳的态度逗乐了，嘴角噙着一丝玩味。

“她是……”许佳佳险些脱口而出“你娘啊”，话到嘴边，她猛然想起，自己之前自作主张，替杜随和杜张氏分了家。后来寻到杜随，他又干脆利落地和杜张氏母子断绝了血缘关系。

“所以，你当真不在意了？”许佳佳狐疑地盯着他，这世上，真有人能如此洒脱痛快吗？曾经那个宁可委屈自己也要孝顺的娘，如今说不在意，就能真的不在意？

杜随敏锐地捕捉到许佳佳眼中的疑惑，他微微垂首，薄唇勾勒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失落弧度，语气低沉：“不必在意了。”

许佳佳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

看杜随的模样，分明还是有些介怀的，只是他谨记着之前的教训，不敢再重蹈覆辙罢了。

而她许佳佳，又不是个擅长安慰人的主儿，思来想去，也只能干巴巴地补上一句：“你就当她已经死了，节哀顺变吧！”

杜随虽然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锁定着许佳佳。见她那如临大敌般的模样，心中越发觉得好笑，但他还记得自己正在卖力出演被抛弃的小可怜，只能强忍住上扬的嘴角。

他这副模样，落在许佳佳眼中，便成了暗自神伤，默默垂泪。他在哭，哭得肩膀都微微颤抖。

许佳佳略作思忖，开口道：“那个，早些歇息吧。”

这般硬朗的汉子，定是不愿被人瞧见他脆弱的一面。

她背对着杜随躺下，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体贴入微，善解人意。

杜随凝视着许佳佳的背影，终究是没能忍住，喉咙里溢出两声压抑的轻哼。

许佳佳在心中暗自叹息，人啊，就是不能太过在意，在意得多了，便会平添许多弱点，就像现在的杜随。瞧她，向来不在意那些，所以不管杜张氏做了什么，她都只当看热闹，只觉得饶有趣味。

再说那杜张氏，衣衫不整地被窦氏从李村长的帐篷里粗暴地扔出来，摔了个七荤八素。李村长满脸都是意犹未尽的郁闷之色。

看着窦氏如疯妇般，对着风韵犹存的杜张氏拳打脚踢，恨不得将其置于死地，李村长心中并无半分怜惜，只是看着那状若疯癫的窦氏，眼中也尽是寒凉。

想他堂堂一村之长，还有一个在府衙当知府的妹夫，后半辈子竟然要与这样声嘶力竭、毫无风度的女人共度，心中便生出无尽的不满。

他们唯一的儿子已经不在人世。他老李家不能在他这一代绝后，否则他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可窦氏在生秋生之时，伤了根本，这么多年来，都未曾再怀上。

“是你自己没用，可怪不得我！”李村长恶狠狠地瞪着窦氏的背影，眉眼之中尽是算计之色。

他总得为李家留下后嗣的。

等到了他妹妹的府上，收拾了许佳佳，为秋生报仇雪恨之后，他便要再纳几房美娇娘，好好享受一番。

他盯着窦氏，低声嘟囔着：“你放心，你陪我风风雨雨这么多年，我是不会抛弃你的，你永远都是我的正室，无论那些小妾们生下多少孩子，你都是他们的嫡母。”

窦氏自然无从知晓李村长心中的盘算，也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迎来了村民们此番逃难路上的第一个难题。

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许佳佳正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忽然抬头瞥了一眼天色。

她转过头，看向正忙着搭建帐篷的杜随，语气淡淡地道：“别忙活了，找个山洞过夜吧。”

杜随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你不是最不喜欢住山洞吗？”

之前有一次，他寻到一个还算宽敞的山洞，本想在山洞里凑合一晚，可许佳佳说什么都不同意。从那之后，就算驻扎的地方附近有山洞，他也不会再主动提出在山洞里过夜。

许佳佳一路跟着他颠沛流离，还帮他照看孩子，这点小事，他没道理不依着她。

可没想到，一直对山洞避之不及的许佳佳，竟会主动要求住山洞。

“今日天气不好。”许佳佳没有隐瞒，直言道。

杜随抬头望了望天，只见天朗气清，万里无云，实在看不出哪里不好。

但许佳佳言之凿凿，她向来不是一个会无的放矢之人。

略作思忖，杜随还是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身去找寻山洞。

许佳佳看着杜随的动作，又扫视了一眼那些依旧懵然无知的村民，心中有些担忧。

她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朝着那边饿着肚子、无精打采的村民喊了一声：“要变天了，你们赶紧找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躲一躲吧！”

许佳佳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村民的耳朵里。

李村长闻言，不屑地冷哼一声，“你说变天就变天，糊弄人也要有个限度！”

村民们也纷纷出声附和，“就是，你瞧瞧这天，哪有要变天的样子？”

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庄稼人，自诩最会看天辨气，这天气，怎么看都不像要变天的样子，自然也就没人相信许佳佳的话。

甚至为了讨好巴结李村长，还有不少人对许佳佳出言不逊，冷嘲热讽。

“娘亲？”杜大广虽然年纪尚小，但他向来懂事，已经能分辨出那些人对许佳佳并无善意。

许佳佳伸手摘下杜大广嘴边一片烤糊了的鱼皮，随手扔到篝火之中，又轻轻揉了揉杜大广的小脑袋，柔声道：“多吃点。”

杜大广乖巧地“哦”了一声，垂下头，小心翼翼地咬着手中的烤鱼。

村民们见许佳佳沉默不语，原本对她的恐惧似乎也消散了许多，言语也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娘亲别听。”杜大广一把扔掉手中的烤鱼，抬起稚嫩的小手，紧紧捂住许佳佳的耳朵，稚声稚气地说道，“他们都是坏人，娘亲别听他们胡说八道。”

杜大广的举动让许佳佳心头一震，心脏都仿佛漏跳了一拍。

她怔怔地转过头，看着一脸担忧地望着她的杜大广。

那孩子清澈的眼眸里，仿佛盛满了整个世界，而她的身影，就倒映在他的眼底。

她轻轻拉下杜大广捂住自己耳朵的小手，轻声说道：“娘亲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