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夜半惊变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泼洒在连绵起伏的山峦间。颠簸了一天的队伍，终于寻得一处勉强平坦的空地，燃起几堆篝火，便算是安顿了下来。逃荒的队伍里，疲惫与饥饿如同挥之不去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许佳佳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杜大广放下，小家伙懂事地依偎在她身边，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白日里，她心中的震惊与疑惑还未完全消散，此刻，只能强压下那份不安，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毕竟，在这乱世之中，唯有自保，才能护住身边的人。

“至少……人是能活下去的。”她喃喃自语，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或许是这句话起了作用，许佳佳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弯腰抱起杜大广，她加快脚步，朝着杜随的方向走去。

细微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寂静，也惊扰了正闭目调息的杜随。他猛然睁开双眼，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抱着杜大广走来的许佳佳。那一刻，他竟然从她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慌乱与迷茫。

“发生什么事了？”杜随迅速起身，迎向许佳佳，顺势接过她怀中的杜大广。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许佳佳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杜随，英挺的眉宇，深邃的眼眸，刚毅的轮廓，无一不散发着一种粗犷而可靠的气息。她仿佛这才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有些疲惫：“我有点累了。”

说完，她便绕过杜随，径直走进了简陋的帐篷。杜随望着她略显落寞的背影，心中升起一丝淡淡的担忧。“大广，娘亲怎么了？”他低头问道，目光中充满了疑惑。

杜大广摇了摇头，也跟着看向许佳佳进入帐篷的方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压低声音，嘟囔道：“我和娘亲……听见他们吵架了。”

“谁？”杜随的眉头瞬间拧了起来，直觉告诉他，许佳佳的反常，很可能与她听到的争吵有关。

“就是……几个李家叔叔和赵爷爷，娘亲看见他们找赵爷爷要东西，赵爷爷不给，他们就……打骂赵爷爷。”杜大广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仍心有余悸。

杜随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你娘亲，没管？”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杜随对许佳佳的性格也有了几分了解。

她平日里看着冷冷清清，仿佛对世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可从她能够带着与自己萍水相逢的杜大广逃难，还对杜大广疼爱有加这件事来看，她绝非一个真正无情的人。

她只是习惯了用冷漠的外表来伪装自己，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实际上，她的骨子里，依然有着一份嫉恶如仇的正义感。

这样的她，遇到了不平之事，竟然选择了沉默，这让杜随感到十分诧异。

抱着杜大广，在帐篷门口默默站立了许久，杜随终于下定决心，掀开帘子钻了进去。“佳佳……”他轻声唤道。

然而，话音未落，他就发现，在他犹豫不决的这段时间里，许佳佳竟然已经在帐篷里沉沉睡去。

她呼吸均匀而舒缓，显然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杜随顿时感到一阵懊恼！

他究竟在关心这个女人做什么？他们不是早就说好了，等到时机成熟，便会选择和离吗？

想到这里，他小心翼翼地将杜大广放在铺好的床铺上，轻声道：“睡觉。”

杜大广的小脑袋左右转动，一会儿看看杜随，一会儿又看看熟睡的许佳佳。

杜随耳聪目明，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清晰地看见杜大广那副抓耳挠腮的小模样。他强忍了许久，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怎么不睡？”

杜随突然出声，把杜大广吓了一跳。“我……我睡不着。”他怯生生地说道。

“闭上眼睛，装睡！”杜随的声音依旧是硬汉子的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正在装睡的许佳佳听到这句话，气得咬牙切齿。她甚至开始怀疑，杜随是不是故意的！

事实上，杜随确实是故意的。他饶有兴致地盯着许佳佳背对着他的清瘦肩膀，见到她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嘴角不禁轻轻扬起。

杜大广闷闷地“哦”了一声，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他又忍不住出声了。“爹爹……为什么不挨着娘亲睡？”

许佳佳刚刚涌上来的睡意，瞬间被这句话给吓跑了。她猛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杜随顾不上再笑了，连忙半撑起身子，伸出长臂越过杜大广，轻轻地在许佳佳的后背上顺气。

杜大广一脸担心地看着许佳佳，让她实在不忍心责备这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可这孩子的好奇心实在是太重了，见许佳佳不再咳嗽，他又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娘亲……真的不和爹爹贴着睡吗？”

“你睡中间。”许佳佳咬牙切齿地说道，恨不得将这小崽子的嘴巴给缝起来。

“可是……大广不想睡中间。”杜大广委屈地撇着嘴巴，可怜巴巴地看着许佳佳。

许佳佳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就听见杜大广继续说道：“小胖说……他爹娘从来不让他睡中间，小孩子睡中间……会长不高的。”

许佳佳顿时哭笑不得，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两口子也是够无聊的，竟然教孩子这些东西！

“娘亲！”

她低下头，只见小家伙正满脸期待地望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摆出一副伤心失望的模样，垂下头，失魂落魄地问道：“大广……是相信小胖，不相信娘亲了吗？”

杜大广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娘亲为什么会这么说，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相信娘亲！”

“那大广就睡中间，爹爹和娘亲两个人一起保护你，好不好呀？”许佳佳柔声哄劝道。

杜大广认真地想了想，似乎没有什么不好的。“好。”他乖巧地应道。

许佳佳这才松了一口气，拉着杜大广躺下，还不忘狠狠地瞪了杜随一眼：都怪你生的好儿子！

杜随却丝毫没有觉得理亏，只是耸了耸肩，便在杜大广的另一侧躺下了。

许佳佳气得“扑通”一声躺了下去，声势极大。

她并不知道，另一边的杜随听见她这边的动静，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杜大广的小手紧紧地搂着许佳佳的胳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许佳佳被热乎乎的小孩儿搂着，也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唯有杜随一人，在两人都睡着之后，又缓缓睁开了眼睛。他轻轻偏过头，隔着杜大广，若有所思地看向熟睡的许佳佳。

她身上，当真有着许多奇怪之处。

可不知为何，他竟然并不急于去探究。

他总觉得，只要时间足够长，他自然会知晓一切。

次日一早，许佳佳是被外面的喧嚣声吵醒的。

走出帐篷之后，她才发现，原来是李村长正在逼迫着村民上山打猎觅食。

不过，在打猎觅食的过程中，他们也没有耽误赶路。

他们所走的路，原本就是崎岖的山路，队伍便在山林之中穿梭而行。一群精壮的汉子被李村长催促着去打猎，希望能有所收获。

许佳佳牵着杜大广的手，和杜随远远地坠在队伍的末尾，时不时地将目光投向那些忙碌的村民。

不知为何，这些人明明是被逼迫着去打猎，脸上却没有了前些日子那般满是怨怼的表情。

杜随注意到她的疑惑，便轻声解释了一句：“村长说，等到了清田洲，会替他们在知府大人面前说几句好话，给他们谋个一官半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