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孽缘

“齐王真是如此断事吗？”李俊云并未抬头，指尖轻柔地摩挲着团团儿的小脑袋。

倒是团团儿，小小的身躯微微仰起，澄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李适。那双眸子清澈见底，宛如两泓秋水，却寻不见半点对父亲的希冀，有的只是一个女儿，看着害死自己母亲的仇人。

李俊云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罗金宝说什么，齐王便信什么；娘亲说什么，齐王便不信什么。自从齐王殿下从江南带回了罗金宝，便一直是如此。她说娘亲欺负了她，齐王从不细问缘由，一概认定是娘亲的错；她说齐王夜夜宿在她房中，齐王便当真未曾踏出过她的房门半步。”

语毕，李俊云与团团儿，这对兄妹如出一辙的清亮眸子，齐齐射向罗金宝。

罗金宝心虚至极，仿佛被四道目光洞穿，惊慌失措地躲到李适身后。

她声音细若蚊蝇，带着几分怯意：“殿下……”

李适眉头紧锁，略带责备地看向李俊云：“宝儿是我的侧妃，你是我的儿子，怎可直呼其名？你要体谅我，宝儿身世凄苦，是个孤女，而崔雪娘却是当朝丞相之女，我若不多加庇护，她岂不是要被欺负死？逸儿，你莫要因为崔雪娘是你的生母，便蒙蔽了双眼，一味偏袒于她。”

“阿兄不帮着自己的娘亲，难不成要帮着齐王带回来的其他女人吗？”团团儿稚嫩的声音带着几分愤慨，大声质问道。

李适怒目圆睁，狠狠瞪了她一眼，厉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胆敢插手我们父子之事！我是他的父亲，他帮我难道不是理所当然！”

“呵呵。”李俊云发出一声嘲讽的冷笑，“我倒是希望你不是我的父亲。我更希望魏将军才是团团儿的生父。这样，我们兄妹二人至少有一人身上，不曾流淌着你这般愚蠢又令人作呕的血液，可惜天不遂人愿。”

“李俊云！”李适勃然大怒，厉声喝道。

“逸儿，怎可如此无礼？”高高的金阶之上，端坐着的太后也出声训斥道。

李俊云神色淡淡，不以为意道：“不过是将我所见所感，实话实说罢了。如今看来，即便滴血认亲，齐王殿下也断然不肯承认团团儿是他的亲生女儿。太后娘娘，接下来您打算如何处置？”

“这……”太后一时语塞，面露迟疑之色。

于她而言，团团儿的身世如何，实则并不重要。无论是崔雪娘，还是罗金宝，亦或是李俊云，不过是依附在她爱子身边的一些附属品罢了。这些附属品，多一个或少一个，都无关紧要，最关键的还是她的儿子李适。

她内心深处，实则想就此作罢，反正崔雪娘已逝，真相如何也无从考证。

所幸，尚存的道德与良知，让她无法将这番话宣之于口。

李俊云早已洞悉她的心思，见状只是又发出一声轻笑，带着无尽的嘲讽。

这声笑，让太后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她轻咳一声，摆出长辈的姿态，缓声道：“逸儿……”

“其实，我还有一个办法。”团团儿突然举起一只小手，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她半个身子被李俊云护在身后，一双明亮的眼睛却忽闪忽闪地看着众人，长长的睫毛如同两把小扇子，扑闪之间，与头上的蝴蝶金簪交相辉映，煞是可爱。

团团儿觉得自己学到的本领能够帮助娘亲和哥哥，小脸上满是自豪，她笑着说道：“我可是枕寒山的弟子呀！寻常手段问不出来的事情，可以用法术窥探。师尊传授给我一种很厉害的法术，叫做‘乾坤通灵镜’，可以看到被施术者的记忆。”

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这样，大家就都能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啦！”

闻言，罗金宝呼吸一滞，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后宅妇人的争斗，向来是精心算计，费尽心思地遮掩，是心智与手段的较量。

然而，团团儿的话却让她猛然意识到，这些手段，在修仙之人的法术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宛如一场闹剧。

她机关算尽，怎能允许自己的所作所为，像一场猴戏般，暴露在众人面前，任人评说？

罗金宝连忙挺身而出，急切地说道：“这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怎么能在殿下身上施用呢！”

“自然不能用在殿下身上，若是看到了……只怕会有些不妥。我看不如用在侧妃身上，正好可以将许多事情一并查个水落石出……譬如，到底是谁欺负了谁，齐王府中的侍妾，究竟是怎么死的；再譬如，齐王殿下前往江南，是否收受了贿赂。”一旁的陆星帆，突然慢悠悠地说道。

团团儿觉得山神哥哥说得甚是在理。

她对着罗金宝念起繁复的咒语，小手飞快地结着法印，一道灵力瞬间没入欲要逃离却无法动弹的罗金宝眉心，随后飞向半空，化作一面光华流转的镜子。

镜中，夜色深沉，衣衫凌乱的李适，被罗金宝的两个婢女搀扶着，罗金宝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响起：“把殿下送回我的房中，他今夜与我在一起，未曾去过世子的院落，更没有见过崔雪娘，都记住了吗？”

乾坤通灵镜可不会顾及任何人的颜面。

无论殿上众人的脸色如何精彩纷呈，它只会如实展现从罗金宝识海深处挖掘出的真相。

无论是罗金宝将滚烫的银耳羹泼在自己的胳膊上，却在李适进门时，诬陷崔雪娘给她下马威，随后又哭着替崔雪娘求情；

亦或是江南行贿的太守，前来找罗金宝，希望她念在自己助她麻雀变凤凰的情分上，帮忙求情，饶他全家性命，却被她巧言令色地敷衍走；

甚至是她如何买通人手，在马和马镫上做了手脚，为李俊云制造了一场人为的坠马事故，又故意拖延，不去找太医，想要置他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