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鬼心思

暮色四合，万籁俱寂。

沈沃菊等候多时，却只闻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抬眼望去，映入眼帘的不是想象中的金光灿灿，而是一双略显朴素的黑色布鞋。

这双鞋，想必是出自家里的巧手，鞋底厚实，针脚细密均匀，结实耐用。鞋子的主人显然十分爱惜，鞋面一尘不染，只是沾染了些许未散的露水，映衬着湿润的裤脚。

沈沃菊正打量间，那双鞋在她跟前停了下来。

她眉梢一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故作疑惑地眨了眨眼，自言自语道：“哎呀，我刚刚明明掉了个铜板，怎么就找不着了呢？”

章智鸿老远就听到了她的话，走近后也装模作样地在地上寻觅起来。

这条泥土路早已被无数人踩踏平整，只有一些初生的杂草，贪婪地吮吸着春天的气息，努力探出头来。放眼望去，光秃秃的地面上一览无余，哪里有什么铜板的影子？

他明知故问，带着几分嘲讽说道：“或许是掉到别处了吧，说不定落在山上了呢，又或许……你根本就没带。”

如果说前两句还带着几分安慰和帮忙的意思，那最后几个字，简直是赤裸裸的挖苦。

“呀，原来是村长啊。”沈沃菊也不再伪装，立刻换上一副惊讶的表情，仿佛现在才看到他一般，“几日不见，村长真是威风凛凛。我正巧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夸赞的话音未落，她就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到自己的事情上，章智鸿一时之间也摸不透她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沈沃菊指了指一旁，“我们边走边说吧。”

“有什么要紧事吗？”章智鸿纹丝不动，笔直地站在那里，“我今天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和你边走边说。不如你长话短说吧。”

“你要做什么去啊？”沈沃菊关切地问道，“要去镇上吗？”

通往村口的路，要么是去镇上，要么是去别的村子。

“去镇上。”章智鸿的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这几日忙着筹建私塾的事情，昨天有人捎信来说，今天有外地来人，所以大人让我们这些村长都去参加会议。”

所谓的“坐坐”，实际上就是开会的意思。如果一切顺利，那么私塾很快就能落实，说不定年中就能建成。

沈沃菊觉得这是好事，连忙让开身子，“那村长您赶紧去吧，可别耽误了正事。”

“你不是有话要问我吗？”章智鸿微微一笑，“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既然对方主动询问，沈沃菊也不扭捏，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家上面的崔家，有没有请你去喝喜酒？我听说今天是崔老头的五十大寿，要大办一场呢。”

“知道。”章智鸿的表情并不轻松，提起崔家，他的眉头皱得比刚才还紧，“这崔家是外来户，可能是想借这个机会和村里人联络联络感情，反正我是没时间去了。”

崔家在这村子里落户大概也有七八年了，一直以来都与村里人鲜少往来，即便偶尔碰面，也只是简单地寒暄几句，丝毫没有融入村集体的感觉。

章智鸿对崔家没什么好感，他提醒沈沃菊一句，“去吃个午饭就回来吧，我听说你这种穷苦人家吃不得大鱼大肉，今天崔家肯定会大摆宴席，你最好少吃几口，免得回去肚子疼。”

他一边说着一边加快了脚步，仿佛急着去处理事情，又好像害怕被人反驳。

沈沃菊果然有话要怼他，“别以为你是村长就可以拐弯抹角地咒我！”

章智鸿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清风拂过他的衣袖，发出啪啪的声响。

春天的气息，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而至。

沈沃菊算了算日子，明天正好是三月初一，是赶集的日子，她要去买几只猪崽回来养着，那还得在家里腾出个地方来。

可是，家就这么大点地方，怎么够用呢？

要是住在那间老屋就好了。

想做什么都可以。

可惜啊，真是可惜。

她一边哀叹，一边回到家中，方岚已经去山上砍柴了，苗浼母子俩也在院子里拿着工具，准备出门。

“你们这是要去干什么？”沈沃菊恰好站在门口，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李小河的精神状态比昨天好了很多，说话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容，“我们打算去溪里抓些鱼虾，你都捡回来了，想必鱼虾应该也多。”

沈沃菊看了看她们手里的鱼竿，侧身让开了路，“那你们路上小心点，要是抓不着鱼虾，就别太勉强，累坏了自己。”

“哎！”李小河的声音洪亮，听着就让人心里高兴。

苗浼也兴高采烈地跟着母亲下水去了。

这间不算大的屋子里，瞬间就只剩下她，还有坐在屋里的张秀文。

“娘，我能不能也下地去帮帮忙？”休息了几天，张秀文觉得自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一道门缝，露出半个脑袋问道。

“你别着急，等你养好了身体，以后有的是事情要做。”沈沃菊喝了口水，迎上女儿祈求的目光，“你现在就负责好好养身体，这叫坐小月子，知道吗？”

流产对身体的伤害，和生产一样巨大，如果不趁着这个时候好好调养，以后老了，头疼、腰疼、牙疼，哪哪都疼，可怎么办？

张秀文听到“月子”这两个字，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

她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她的孩子，没了。

也许以后，永远也不会再有了。

她紧咬着嘴唇，悲痛地关上房门，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沈沃菊正在思索着各种事情，完全没有注意到女儿已经被悲伤的情绪紧紧包围。

她正在盘算着，手里的钱，能不能再买一块地，重新盖一间屋子。又在考虑，是把现在的房子扩建更划算，还是另寻一个屋子更划算。

然后，还得好好想想，口袋里这么多的钱，该怎么花。

最后，她更得想清楚，上面的崔家，到底藏着什么心思。

“鬼婚……”她轻轻咀嚼着这两个字，眯起眼睛，望着天空中正散发着耀眼光芒的太阳，“那我就倒要看看，到底有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