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孽子!

沈沃菊狐疑地轻抚着自己的脸颊，抬头询问道：“这位公子，您是来寻夫子的吗？”

少年闻言，剑眉微挑，语气中带着一丝探寻：“难道，你真的不认得我了？”

沈沃菊顿感莫名，惊诧道：“我理应认识你？我可是头一回来这书院！”

少年闻言，原本就有些低沉的气压更甚几分，他难以置信地用手指着自己，反问道：“我不过是离家数月，娘亲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又夹杂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失落：“早前二哥捎信说娘亲的病好了，我还替您高兴，如今看来，娘亲是痊愈了，只是这记忆也一并丢了，竟是连我都忘了。”他轻轻摇了摇头，似是自嘲一般，“真是我的好娘亲啊。”

“……你，你是我的儿子？”沈沃菊瞪大了双眼，努力地想要将眼前这个身形挺拔的少年与记忆中那个略显圆润的小儿子重叠起来，但无论如何都无法成功。

记忆中的小儿子，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身形也略显矮胖，绝不是眼前这般高挑清瘦、眉宇间带着几分冷峻的模样！

莫非是这孩子的青春期来得过于猛烈，变化太大了？

亦或是，自己记忆中的画面还停留在几年前？

张丰徳看着亲娘一副茫然不知的模样，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他自嘲般地摇了摇头：“罢了，娘亲不愿认我便不认吧，反正我本就不该留在娘亲身边。”

“不是，不是，是小德变化太大，娘亲一时没认出来啊！”仔细端详之后，沈沃菊总算从少年眉宇间捕捉到一丝熟悉的神韵，勉强能和记忆中的小儿子联系起来。

沈沃菊连忙堆起笑容，凑上前去，语气欢快地说道：“我的小德长得这般快了，短短几个月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真是让娘亲惊喜。”

接着，她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丰徳轻描淡写地指了指屋内，语气淡漠得仿佛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方才我和他起了点争执，不小心把他推了一下，就成了这副模样，我来看看他死了没有。”

言语间，对生命毫无敬畏之心，仿佛生死不过是寻常之事。

沈沃菊听罢，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愠怒：“你在这书院读了这么久的书，就读成了这副样子？”

张丰徳却不以为然，反问道：“我哪里说错了？”

“儿啊，你当真觉得没有吗？”沈沃菊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那个印象中天真烂漫、乖巧可爱的小白胖儿子，如今竟然变成了一个冷血无情的家伙，这巨大的反差让她无法接受。

她厉声质问道：“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他若真的因此丧命，你难道不会感到自责难过吗？难道不会为一条鲜活生命的逝去而感到惋惜吗？”

张丰徳那张俊俏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沈沃菊所期望的情绪，反而带着一丝不耐烦地拧起了眉头：“娘亲是不是想太多了？人这一生，该死就死，该生就生，要生要死从来就不是我们说了算，我们要那么多无用的情绪做什么？”

“那……”沈沃菊震惊得几乎失语，她颤抖着手指，指向自己，声音都有些变调：“那我死了，你也无所谓吗？”

张丰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停顿，他低下头，认真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已经比自己矮小的母亲，似乎在仔细斟酌她话中的含义。片刻之后，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淡淡的愁容：“会有点担心，我的学费该怎么办？”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瞬间击中了沈沃菊。

她觉得，眼前的这个孩子，已经彻底没救了。

她失望地后退几步，走到一旁，脸上写满了沮丧。

原本她还想来这书院，与小儿子好好聚一聚，问问他的近况，但如今看到眼前这个模样冰冷的少年，她心中那美好的母子情深的画面，也彻底破碎了。

孩子在这个年纪，确实很容易受到环境的影响而发生改变，但若没有人从中教唆，又怎会突然变成这般模样？

想当初，孟母为了让孩子能在一个好的环境中学习，尚且不惜三迁。

如今，她还能让张丰徳继续留在这书院吗？

若是继续放任下去，将来他会不会做出手刃亲人的事情？

还有，他为何会与里面的那个少年发生冲突？又是因为什么而起的冲突？

一个个问题接踵而来，沈沃菊只觉得头痛欲裂，她快步走到一旁的角落里，抬手揉着额头，想要缓解那阵阵袭来的晕眩感。

张丰徳看着她一副痛苦的模样，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抿着嘴唇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后，还是迈步走了过去：“娘，您别生气了。您能活着，我自然是很高兴的，至少您还能为我缴纳学费，让我能继续在这里生活。娘亲，您应该为我感到高兴才是。”

“我高兴不起来。”沈沃菊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的失望。

“这是怎么了？”忽然，一旁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这沉闷的氛围，“玄儿怎么了？”

沈沃菊闻言，娇躯一震，急忙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焦急的身影，正快速地冲进屋内，只留下一个匆忙的背影。

她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又看向门口的方向，眼中满是犹豫和挣扎。

最终，她还是下定了决心，快步走了过去。

“夫人不必担忧，少爷的伤口已经敷上了上好的止血药，已经不再流血了。接下来只要好好调养，一个月后就能恢复如初。只可惜，那伤口伤得太深，恐怕会伤及经脉，等过些时日，我再为少爷仔细检查一番。”

“若是没有伤及经脉，那一切都好，可若是伤及了，恐怕日后就不能习武了。”老大夫忧心忡忡地说道。

“多谢大夫，麻烦大夫了。”裴妍好强忍着泪水，吩咐翠竹将老大夫送了出去。

她步履蹒跚地走到床前，看着面色苍白的裴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地滑落。

李晟元见状，连忙走上前去，躬身认错：“都是我这个夫子没有尽到责任，才让这意外发生，还请夫人不要太过难过，小心伤了身子。”

“为何会忽然受伤？”裴妍好坐在床边，轻轻地为儿子拭去额角的冷汗，她抬起头，看向李晟元，语气平静地问道：“玄儿一向是个懂事的孩子，在书院里也从未与人结怨，就连我家乡的夫子，也都夸赞玄儿是个好孩子。”

“裴玄确实是个好孩子。”这一点毋庸置疑，李晟元也毫不否认。至于为何会突然发生这样的意外……

他抿了抿嘴唇，斟酌着措辞，试图将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孩子们之间的玩闹，发生一些意外，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这怎么能叫常事！”一向温柔和顺的裴妍好，突然厉声呵斥道，她的眼中仿佛射出几道寒光，“那伤口若不是处理得当，我的玄儿可能就要失去性命了！我来时，看到那一滩还未处理干净的血迹，你让我如何相信，这只是一件常事！”

她声音颤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肇事者是谁？我立刻就要见到他！”

李晟元眼角一跳，知道此刻已经无法再隐瞒下去了，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地说道：“我这就去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