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棋局

夜色如墨，沈府深宅大院里，唯有庭澜院还透着昏黄的光。朱氏坐在铜镜前，望着镜中略显疲惫的容颜，心中一阵烦躁。除了那个低贱的沈清舞，这府里恐怕没几个人知道她已经私自给那个赔钱货定下了一门婚事。想到这，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的儿子沈逸，天生聪慧，自小便深受沈国非和老太太的喜爱。老太太更是做主，亲自请了名师教导，不让她插手儿子的教养之事。沈逸也争气，小小年纪便以“神童”之名响彻整个北陵城，一路顺风顺水，五岁便成了童生。

后来，他被明鹿书院的院长看中，这才远走他乡，京城里关于沈逸的传闻才渐渐平息，最终被其他天才的光芒所掩盖。

朱氏深知，想在她这个儿子面前耍花样，简直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自取其辱。

“母亲，您这是说不出口吗？”沈逸的声音淡淡的，却让朱氏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她嗫嚅了半天，终于磕磕绊绊地开口：“逸儿，娘觉得，你妹妹清宁如今已是皇子侧妃，若是漫儿再不寻一门好亲事，咱们沈家岂不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笑话了？”

朱氏起初还小心翼翼，说到后来，已经摆出一副全然为国公府考虑的理直气壮模样。

沈逸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滔滔不绝的母亲，隐藏在烛火下的纤长睫毛微微颤动。

待朱氏说完，沈逸才缓缓抬起头，语气平静地问道：“所以，母亲为漫儿寻了李家？”

此话一出，朱氏的脸色骤变，过了许久，才不情不愿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母亲，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漫儿的婚事，你去退了吧。”沈逸没有回答朱氏的问题，而是直接切入主题，语气不容置疑。

朱氏顿时激动起来，嗓门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不行！庚贴都交换了，现在去退亲，岂不是让人家说我们沈家言而无信？”

她顿了顿，语气强硬地说道：“逸儿，清舞的婚事有我和你父亲操心，不是你该管的事。我可不想让别人笑话清宁上面还有个没嫁出去的姐姐。三个月后，我就把她嫁去李家。”

沈逸深深地看了朱氏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身为儿子，他无法强迫母亲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但是，沈清舞也绝不能随便嫁人。这枚养了多年的棋子，绝不能断送在母亲的手里。

沈逸思绪万千，脚步不停地走出庭澜院，直到撞上一具娇软的身躯，才猛然回过神来。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廊上，黑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现在的丫鬟都这么大胆了吗？为了攀附权贵，竟然用这种最俗套的手段。

一丝讥讽在他眼中一闪而逝，他倒要看看，这女人准备怎么演下去。

女子被撞倒在地，见对方没有扶她的意思，便慢慢地站了起来。

她柳叶眉微蹙，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不悦。

“公子是何人？大半夜的来我庭安院作甚？撞了人也不道歉吗？”

她的声音甜腻，带着南方女子特有的柔和与吴侬软语，此刻却带着几分怒气，像一颗外面包裹着一层尖刀的糖葫芦。

嗯……内里还是甜的。

沈逸有些出神地想着。

“哪里来的无理之人，撞人不道歉不说，竟然还装作没听见！”女子软糯的声音将沈逸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这才注意到女子话中的关键词——庭安院。他抬眼四顾，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庭安院。

庭安院他是知道的，那是父亲专门为他的那位娇妾开辟出来的院落。

沈逸抬起头，这次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女子。她披散着头发，看起来十分乖巧可人。

想必是这院里调皮的丫鬟。这么想着，沈逸便起了逗弄的心思。

“这位姑娘，实在抱歉，在下眼睛看不见，不知二老爷住在何处，可否为我指路？”

女子原本满是埋怨的脸，在听到沈逸说自己看不见时，快速地掠过一丝错愕，很快又被同情所取代。

她的手轻轻拉起沈逸的衣袖，在沈逸有些不解的眼神中，她拉着他向前走去。

“二老爷在书房。这边天黑，我带你过去吧。”软糯糯的声音像轻柔的风，轻轻拂过沈逸的心头。

沈逸心头一动，难得没有甩开女子的拉扯，而是慢悠悠地装作瞎子，跟在女子身后。

微风轻轻吹过有些狭窄的廊桥，个子娇小的女子，在黑沉的夜色里，小心地带领着比她高出一大截的男人，朝着庭安院的书房走去。

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时不时传来女子柔和的提醒声。

行至书房不远处时，女子停下了脚步，松开了沈逸的袖子：“公子，二老爷就在里面，你自己小心一点进去。书房有个门槛，你抬高一点脚就不会被绊倒了。”

沈逸觉得有些好笑，却还是耐着性子道了句谢，又踉跄着摸索着走向映照着亮堂烛火的书房，直到确定身后的视线消失，沈逸才行云流水地收起自己装出来的狼狈，推门踏进了书房。

父子二人密谈了许久，谁也不知道沈逸说了什么，沈国非送沈逸离开后，便转身去了庭澜院。

去而复返，朱氏免不了十分惊喜，庭澜院难得早早熄了灯。

“听说昨夜庭澜院可叫了三次水。”丫鬟打扮的女子对着静坐在桌旁的女人愤愤不平地说道。

女人有一双弯弯的柳叶眉，大而明亮的眼睛里，充斥着十分明显的红血丝，显然是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