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狸猫计

夜幕低垂，沈清玲轻盈地提起裙摆，动作熟练至极。身后的两个丫鬟也心领神会，紧随其后，三人悄无声息地隐入了假山嶙峋的阴影之中。
“五小姐，奴婢按照您说的都做了，您答应奴婢的事情……”一个压低了的女声带着几分急切，但还是极力保持着谨慎，将声音压到最低，仿佛怕惊扰了这静谧的夜。
“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会做到。难道你还怕我一个皇子侧妃哄骗你不成？”
这语气，少了平日的温婉，多了几分少见的锐利和高高在上，让躲在暗处的沈清玲觉得颇为新奇。毕竟，自从上次沈清宁去了家庙半年，回来后就一直沉默寡言，安安静静地做她的乖乖女，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
细碎的交谈声渐渐远去，留下浅兰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双腿都有些僵硬了。然而，比身体更僵硬的，是她那颗曾经充满热情与真诚的心。
沈清玲刚才说的那些话，字字句句都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中，像一颗颗种子般生根发芽，迅速膨胀。
“噗通”一声，浅兰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
“砰砰砰……”她毫不犹豫地连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时，一双大眼睛里早已盈满了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下。
“小姐，奴婢对不起您，奴婢不该擅自做主……”浅兰的声音哽咽，充满了悔恨。
沈清玲走上前去，亲自将她扶了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轻柔而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有心眼不是什么坏事，浅兰。”
这平平常常的一眼，却让浅兰整个人如坠冰窟，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头皮都开始发麻。她明白，这是小姐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或许也是唯一的一次。
至于浅兰是否能够领悟其中的深意，沈清玲并不在意。她本来就不奢望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精明能干的好帮手，但她也绝不允许身边出现是非不分、不明事理的拖油瓶。
如果浅兰不能达到她的要求，那么，将她发配出去，或许才是对她最好的归宿。
这条路，已经容不得她撤退，更容不得她喊停。
当那个前来求助的女孩出现时，沈清玲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那女孩的演技确实不错，畏缩、挣扎、恐惧，恰到好处的求助感，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
她几乎是明里暗里地告诉自己，她在分支沈四叔家里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恳求自己能够出手搭救她。
可惜，在那女孩的眼底深处，却隐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恨意，以及掩盖在层层情绪之下，又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嘲弄和高高在上。这些复杂的情绪，都不应该出现在一个经常遭受责罚、说话都不利索的可怜女孩身上。
所以，沈清玲根本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只用一句话就打发了她。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刚才那段简短的对话，沈清玲抬头仰望空中皎洁的明月，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看来，沈清宁也不过如此，仅仅是一个太子妃之位，就让她忍不住出手了。
想到这里，沈清玲的脚步也变得轻快了几分，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心情陡然松快，脚步飞快地朝着自己的院子而去。
寿安堂内，灯光昏暗，将送走最后一位族老的沈逸的身影拉得很长。他脸上的笑容在转身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面无表情的冷漠。
他抬起脚步，毫不犹豫地向着二房的庭澜院而去。
此时，庭澜院内灯火通明。朱氏心情颇为畅快，正站在桌前，小心翼翼地沏着一壶上好的龙井。她袅袅婷婷地端着茶壶，将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放在了沈国非面前的桌面上。
沈国非正襟危坐，面色严肃，目光如炬，他们都在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
这个人，便是二房的嫡长子，也是国公府新一辈中最受瞩目的长孙——沈逸。
沈国非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妃色连襟对折裙遮挡住了他探寻的视线：“朱氏，好好坐回你的位置。”
朱氏被沈国非的语气弄得有些恼火，正要开口和他理论两句，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出乎意料地没有发作，而是好脾气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也不再绕着沈国非转悠了。
就在这时，一道修长的白色身影出现在院门口，堂上的沈国非顿时眼前一亮，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
沈逸迈步跨进堂内，只见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各自端坐在堂桌的两侧，他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七年前，自己求学前去明鹿学院时，父母亲也是这般，分堂而坐，眼里充满了对自己的不舍与期盼。
沈逸很快回过神来，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径直走到两人不远之处，恭敬地跪拜行礼。
“逸儿，你此番回来，对你的学业没有什么影响吧？院长可有批准？”沈国非努力放柔了自己的声音，语气也尽量显得温和，想要从自己这个向来有主意的儿子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沈逸微微一笑，笑容里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只在意自己有没有出息了？
他恭敬地鞠了一躬，语气平淡地回答道：“父亲，儿子回来是院长同意的，不会影响学习。”
从沈逸嘴里得到确切的消息，沈国非紧绷的脸色终于柔和了下来，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说了一通客套话，然后便大步朝着院外走去。
对于沈国非的离开，沈逸并没有多加阻拦，甚至连想要嚎叫着怒骂沈国非几声没有良心的朱氏，也在自家儿子平静得有些可怕的目光注视下，默默地闭上了嘴巴。
“你瞧瞧，你瞧瞧，你父亲就是被那个狐狸精迷了眼。眼里哪还有我们母女几个……”朱氏用帕子遮住脸庞，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母亲，听说你给漫儿找了一门亲事。”沈逸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扇再度紧闭的大门，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朱氏紧攥着帕子的手缓缓收紧，脸上装出来的哭丧表情也猛然僵硬。
她千盼万盼，终于盼到这个儿子回来了，心里百转千回地想过儿子会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自己又该如何回应。
只是，沈逸这一句话才出口，朱氏就有些发虚。
这几日，沈清宁参加菊花宴回来，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成了四皇子的侧妃，她自然也跟着得意起来，可劲儿地折腾府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仆役。
至于沈清舞的事情，她也是抽空和李夫人拍板决定的，如今只交换了庚帖，算是初步定下了这门亲事。
本来，她也打算叫上沈国非，两人一起把这门亲事坐实了，可惜自从沈清舞落胎之后，沈国非和她的关系就越发疏远，所以这件事，可以说只是她一个人私自应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