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风月债

沈清玲在带着几分戏谑的调侃声中，略带羞涩地低下了头，精致的脸庞上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寒霜。

对于即将到来的婚事，她心中并没有太多喜悦。重活一世，回到这承恩国公府，她确实曾无数次地设想过该如何回报唐樊钧那份深沉的爱意。

然而，她从未想过要再次嫁给唐樊钧。即便皇宫里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子，拥有一张与阿钧极其相似的面容，但当他看向自己的时候，眼中依旧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正是那一次险些丧命的经历，让她原本就摇摆不定的内心更加坚定。唐樊钧或许有千千万万个，但那些都不是她的阿钧，她要的，仅仅是记忆里那一个。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人释然又带着解脱，却又隐隐透露着不舍的笑容，沈清玲只觉得心头一阵翻涌，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腥甜。

那个曾经视她如珍宝，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的少年，终究还是为了成全她那可笑的愿望，将自己的生命和北陵十万将士的亡魂，一同埋葬在了那片荒凉而悲壮的山谷之中。

“清儿。”一个轻柔而温和的女声，带着几分关切，将沈清玲飘忽不定的思绪轻轻拉了回来。她强忍住喉咙里的腥甜与不适，抬起头，正好对上戚氏那双饱含担忧的眼眸。

一双柔软的手轻轻地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沈清玲知道，戚氏此举既是在安慰她，也是在为她即将到来的好姻缘感到高兴。

沈清玲心里很清楚，在戚氏和其他人看来，这件事对于沈家，对于她自己而言，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能够飞上枝头，成为人上人。

当然，除了她自己。

家宴在老太君慷慨激昂的陈词中正式拉开了帷幕，整个寿安堂内，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沈逸被老太君带着，几乎已经敬遍了所有的宴席，沈清玲收回视线，长长的眼睫毛在眼睑前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一袭粉色的衣裙映入了她的眼帘。

沈清玲微微抬起头，挑了挑眉，眼前之人她并不认识。那少女涨红了一张脸，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离她半尺之外的地方，手中端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青花雕花瓷酒杯。

“六...六小姐...我...”沈清玲一脸亲和地望着对面的少女，耐心地等着她开口说话。

那少女畏缩着朝不远处一对衣着华丽的姐弟望去，眼眸里充满了掩盖不住的恐惧和难堪。

“六小姐...我是沈家安平分支沈四爷的孙女——沈乐。”少女磕磕绊绊地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嗯？是要和我喝一杯吗？”沈清玲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笑吟吟地望着对面的少女，在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中，轻轻地与她碰了一下杯，然后一饮而尽。

喝完酒，她随手将酒杯递给身边的浅兰，又望着对面一脸惊愕的少女，轻声问道：“沈乐妹妹，还有什么事吗？”

说完这句话，沈清玲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乐。沈乐的脸又涨红了几分，低声回了一句“无事”，便眼含泪水地向一旁跑去。

“小姐，我看乐姑娘她......那对姐弟对她好像不太好......”浅兰欲言又止，模棱两可地试探着说了一句。

“嗯，确实不太好，不过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沈清玲神色淡淡，漫不经心地瞥了浅兰一眼。

浅兰心中一惊，顿时意识到自己刚才犯了姑娘的忌讳，连忙低下头，作势就要跪下去。

一旁的青雀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慌乱的浅兰，语气中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浅兰姐姐，你想这么一跪，让所有族里的长辈都认为小姐心狠手辣，在公众场合苛责丫鬟吗！”

她的语气十分严厉，脸上也带着罕见的怒气。

浅兰心中一惊，额头上瞬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如果她刚才真的跪了下去，那么......姑娘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苛责下人的污名了。

想到这里，浅兰一双眼睛都变得赤红起来，心里更是充满了自责。

沈清玲将青雀的表现全都看在眼里，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在看向浅兰的时候，轻轻地叹了口气。

“方才那姑娘过来的时候，在我十尺之外停留了几息的时间，眼眸里带着恨意，方才来敬酒的时候，又故意小心翼翼地朝着那对华服姐弟窥探了一番，是不是很可怜？浅兰，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冷酷，没有出手拯救这个可怜的姑娘？”

沈清玲一字一句，语气十分平静。

浅兰被说中了心里的想法，脸色顿时变得绯红。

她只是一个卑微的丫鬟，并没有资格去质疑主子的决定。是主子平日里对她太好了，才让她如此越矩。

浅兰心里很清楚这一点，脸上的神色更加青黑相间，甚至不敢直视沈清玲的双眼。

“浅兰，可是我为什么要一定要管她？我自己都自身难保，又有什么资格和能力去做那普度众生的菩萨？”

“今日宴会结束后，去静室里思过一个晚上吧。如果你想不明白，那我便让母亲为你寻一处安逸的去处。你要知道，我身边不需要同情心泛滥的人，我只需要听话的忠实伙伴。”

沈清玲的一席话说的十分直白，没有一丝的婉转，听得浅兰腿脚发软。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眼眶里充盈的泪水，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给小姐惹麻烦了。

“婢子遵命。”对于沈清玲的惩罚，浅兰没有丝毫的埋怨，平静地接受了。她心里很清楚，在这个世界上，小姐是绝对不会害她的，不然她这条卑贱的性命，早就已经没了。

虚伪地和四周想要和自己攀附关系的族中兄弟姊妹们客套了一番，沈清玲佯装醉酒，在戚氏的掩护下，成功从那处让她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的地方里逃了出来。

“没有上钩吗？还真是聪明。”

凉丝丝的秋夜风吹拂在身上，扬起沈清玲身上那袭单薄的红枫饶边锦缎鱼莲披风，在夜色中勾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这里是承恩国公府里唯一的一处天然湖泊，夜里观星的效果极佳，也是吹夜风的好地方。从寿安堂出来的时候，沈清玲特地带着浅兰两人绕了远路，来到这里吹吹风。

这不，才刚到了地方，欣赏了一会儿清澈的湖面，就传来了这该死的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