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玲珑归

勉强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朱氏快步迎上前，嗓音柔得能滴出水来：“玲儿，瞧你风风火火的，跑得满头是汗，快回房歇息歇息。”

说着，便从腰间取下帕子，作势要替沈清宁擦拭额头那并不存在的虚汗。

沈清宁微微侧首，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朱氏递来的帕子，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姐姐呢？”

朱氏伸在半空中的手尴尬地僵住，讪讪地收回帕子，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你姐姐啊，她不是快要成亲了吗？你也知道，她要嫁的是王府，我便想着，送她去严嬷嬷那儿好好学学规矩。”

说这番话时，朱氏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竭力让自己的神情显得自然而真诚。

沈清宁目光如炬，幽幽地盯着朱氏，看了许久许久，这才缓缓移开视线，一言不发地走向属于自己的房间。

“哎呦！”朱氏夸张地叫了一声，随即怒火中烧地掴了自己身边的大丫鬟一巴掌：“没眼力劲儿的东西，还不快扶我进去！”



澜庭园的喧嚣，如同一阵风，迅速传遍了整个国公府。

清芜院内，几个闲来无事的小丫鬟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听说五小姐回来后，对二夫人那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都不顺眼，这五小姐的脾气，比以前更大了。”

一个迫不及待的小丫鬟立刻接话道：“那也是二夫人自己愿意受着，你瞧瞧她们俩，可不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就是……”其他几个丫鬟纷纷附和，表示赞同。

青雀站在不远处的游廊上，默默地听着几个小丫鬟的八卦，直到她们说得兴起，才突然一声呵斥：“小蹄子们，不做活，在这儿嚼舌根呢？小心被翠竹姐姐抓到，有你们好果子吃！”

小丫鬟们顿时如同惊弓之鸟般，一哄而散，待看清身后之人是青雀时，又悄悄松了口气，齐齐吐了吐舌头。

胆子稍大些的丫鬟甚至还拍了拍胸脯，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道：“青雀姐姐，你可吓死奴婢了！”

青雀板着脸，冷声吩咐一句“各自去做活”，便一本正经地迈着步子离开了，留下那群丫鬟们作鸟兽散。

沈清玲正襟危坐，端坐在饰有双莲墨鲤戏水图样的柔软坐垫上，手中紧紧握着绣绷，神情严肃得如同即将奔赴战场。

在她对面，端坐着一位慈眉善目、却又眼神锐利的老妇人，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清玲手中的动作。

这位老妇人，正是母亲为她请来的女红师傅，一位在京城享有盛名、以严苛著称的女红大家。

自从那日自己将荷包交给母亲后，母亲便立刻张罗着，为她寻来了这位在京城颇有名气的严厉老妇人，美其名曰“抓一抓你的女红”。

翠竹轻轻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盘精致的糕点，紧随其后的是青雀，她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盘新鲜的时令瓜果。

两人动作轻柔，蹑手蹑脚地将东西放在桌上，正准备悄悄退下，老妇人却突然开了口。

“替你们姑娘收起绣绷吧，一上午了，也该歇歇，吃点东西了。”

沈清玲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翠竹也早已手脚麻利地上前，替沈清玲收起了绣绷。

青雀扶着老妇人，缓缓走到桌前坐下，沈清玲也规规矩矩地在桌旁落座，老妇人眯起眼睛，笑着说道：“沈六小姐不必太过拘谨，现在是属于你自己的时间。”

沈清玲原本绷得紧紧的神经，终于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发出一声细微的“呲”响，瞬间松弛下来。

她对着老妇人略带歉意地告了声失礼，便迫不及待地抬脚走出了内室。

方才她看得分明，青雀似有话要对自己讲。

她刚一走出房间，青雀便立刻压低了声音，语速飞快地说道：“姑娘，五姑娘回府后，与二夫人母女不睦的消息，如今传得满城风雨。”

沈清玲闻言，连忙用帕子擦了擦手心的汗水，心中暗道，这可真是一件蹊跷事。

以朱氏的性情，就算她与沈清宁之间产生了什么矛盾，也定会捂得严严实实，绝不外扬。沈清宁自然更不必说，即便脾气再不好，也从未在公开场合落过朱氏的面子。

沈清玲觉得，这其中一定隐藏着什么她所不知道的隐情。

沉吟片刻后，沈清玲压低声音吩咐道：“那边的情况，找个人盯着就好，你们千万要看好母亲那边，我怕她们狗急跳墙，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两人连忙应声称是。休息的时间十分短暂，沈清玲也不敢将自己的师傅独自留在房间太久，遂又匆匆赶回了内室。

短暂的放松之后，又是另一番难以言喻的痛苦，沈清玲只得认命地承受着。

“姐姐去哪儿了？”沈清宁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花瓶上栩栩如生的青花图案，目光专注而深邃。

“五……五小姐……您离开……离开之后，奴婢就被派去厨房做粗活了，三小姐那里实在……实在……顾及不上了。”

小丫鬟站在原地，眸子里带着几分不以为然，她微微搓了搓胳膊，总觉得四周的空气阴冷潮湿，让她浑身不舒服，语气也自觉地变得微弱了几分。

“哦？”沈清宁放下手中的花瓶，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向小丫鬟，最终在她面前站定，猛地扣住小丫鬟的下巴。

“云……霞……”沈清宁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平静地打量着这张熟悉的脸庞。

“这个名字，还是我亲自给你取的。我记得你刚入府门的时候，总是受人欺负，瘦得像只小猫儿一般，如今却出落得如此水灵动人。”

沈清宁每说一句话，扣着云霞下巴的手便收紧一分，疼得云霞眼泪汪汪，痛苦不堪。

“你说，我若是告诉祖母，你与父亲身边的五德暗通款曲，私相授受，你觉得你这身细皮嫩肉，能不能承受得住？”

云霞泪眼朦胧的眸子猛地一震，满是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战战兢兢地看着眼前的沈清宁，心中充满了恐惧。

她的声音颤抖起来，带着哭腔：“小……小姐，您……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姐姐……去了哪里？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沈清宁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丝丝不耐烦。

云霞还在垂死挣扎：“小姐……奴婢……奴婢什么都告诉您，只要您放过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