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鬼刹

沈清宁捻动手中的佛珠，那圆润的珠子在她布满冻疮的指尖缓缓滑动，面对朱氏的言语，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母亲，您不必多言，女儿心意已决。”

朱氏神情激动，又向前逼近了几分，急切地说道：“玲儿，娘亲已经为你定下了玉郡王府的婚事，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沈清宁缓缓抬起眼帘，凝视着庄严肃穆的佛像，眸中平静如水，不起一丝波澜。“母亲，您还是回府吧。”

“清宁！你祖母让我接你回去，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你当真不要吗！”朱氏提高了嗓音，难掩心中的怒火。

沈清宁从蒲团上站起身，郑重地将佛珠戴在手腕上，语气平静而又坚定。“母亲，过去的三个月，女儿无时无刻不在期盼您的到来。”

朱氏一时语塞，内心涌起一丝不安。沈清宁的性格向来与她相似，容貌更是集她与沈国非的优点于一身，这让她对这个小女儿格外偏爱。唯有面对这张脸，她才能稍稍安抚自己，沈国非对她并非毫无情意。然而此刻，这张脸上却显露出对她最冷漠的神情，让朱氏感到一阵心悸，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无声崩裂。

沈清宁继续平静地诉说着。“可是您最终还是没来。您可知道，这里有多么寒冷？这里的蒲团有多么冰冷？这里的教养嬷嬷们，又是多么尽职尽责吗？”每说一句，朱氏便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沈清宁则紧随其后，步步紧逼，直到朱氏的后背重重地撞在坚硬的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沈清宁的言语始终保持着平静，听不出丝毫怨恨，却让朱氏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玲儿……母亲不是……”

“不是什么呢？”沈清宁的眸子深邃而幽暗，仿佛一眼望不到底，深不见底。

朱氏猛然发现，这个向来心直口快的女儿，此刻竟失去了所有的情绪波动，这让她心中惊惧不已。朱氏顿时泪如雨下，一把抱住沈清宁，哭得声嘶力竭。“玲儿，母亲……母亲也是迫不得已啊！我要是不依着他们，咱们娘俩在这个家里就没有任何地位了！”

沈清宁轻轻推开朱氏的怀抱，转过身，在蒲团前缓缓跪下，神色平静。“母亲请回吧，女儿该念今日的功课了。”

朱氏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道：“玲儿，你若是不回去，那个小贱人就要蹬鼻子上脸了！”

听着朱氏喋喋不休的抱怨，沈清宁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朱氏向来如此，口口声声说着对她的偏爱，心中却始终只有她自己和父亲。“沈家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沈清宁提高了音量，语气前所未有的冰冷。

“难道……你姐姐，你也不管了吗？”朱氏不死心地追问道。

沈清宁沉默不语，紧闭双眼，似乎不愿再听到任何与沈家有关的事情。

“我可是费尽心思才替你们姐妹俩换亲的！玲儿！”沈清宁猛然睁开双眼，一道锐利的目光射向朱氏。“你对姐姐做了什么！”她的声音如同寒冰般冷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站在熟悉的府邸门前，沈清宁仔细地打量着这熟悉的一草一木，目光清冷而疏离。她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复杂情绪压下，随即低下头，一言不发地迈进了大门。朱氏紧随其后，神情依旧有些心有余悸。她刻意放慢脚步，落后了几步，对着身后的婆子低声吩咐道：“去，把那个小贱人给我放出来，好好教育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得让她清楚。”

婆子心领神会，随即又低声追问了一句：“夫人是现在就放回来吗？”

朱氏闻言，狠狠地瞪了那婆子一眼，怒声道：“放什么放！这几天给我好好养着，回来之后，表面上不准出现一丝痕迹，不然我唯你是问！”

婆子吓得连忙点头称是，随即脚步匆匆地悄然离开了朱氏身后的队伍。

沈清玲刚从戚氏的屋子里出来，一双眼睛隐隐还能看出些许的红肿，不过她的脸上却带着欢欣的笑容。主仆三人刚转过花园，正要迈进府里悠长的长廊，就看见沈清宁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青雀甚至暗骂了一声“晦气”。

沈清玲微微有些错愕，不过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沈清宁已经走到近前，沈清玲脸上堆起笑容，语气轻快地说道：“五姐姐你回来了啊。”

然而，预想中劈头盖脸的责骂并没有如期而至。沈清宁只是冷清地颔首示意，算是打过了招呼，便脚步匆匆地与沈清玲擦肩而过了。

青雀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几乎能塞进去一个鸡蛋。不过，当她看到浩浩荡荡地跟在后面的朱氏时，又赶紧闭上了嘴巴。

沈清玲微微欠身，朝着朱氏行礼道：“二婶好。”

朱氏摆了摆手，敷衍地应了一声“好”，便带着一群人朝着沈清宁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二夫人和五小姐真奇怪。”青雀小声嘀咕着，眉头紧锁。沈清玲也感到有些奇怪，方才短暂的碰面，她觉得沈清宁似乎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这时，翠竹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姑娘，五小姐确实有些不一样了。”

翠竹恰如其分的话，印证了沈清玲心中的猜测。“回去吧，该着急的不是我们。”沈清玲收回看向那母女两人的目光，抬起脚步，朝着清芜院的方向走去。青雀和翠竹两人连忙跟上。

沈清宁并没有急着回自己的屋子，一进入澜庭园，就迫不及待地朝着沈清舞的房间走去。房门虚掩着，沈清宁一把推开，一股轻微的灰尘扬起，呛得她咳嗽了一声。

屋内的摆设依旧是熟悉的摆设，但那道熟悉而温婉的身影，此刻却没有笑盈盈地迎出来，柔声喊一声“玲儿”。

沈清宁猛然回头，手掌紧紧地握在一起，手背上的青色血管微微凸起，显露出狰狞的形状。

这时，朱氏才满头大汗地赶到澜庭园，就看见沈清宁站在沈清舞的房前，黑黢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房门的方向，这让她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