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鬼魅心

上次离开北陵城的经历，依旧让沈清玲心有余悸，她本打算与父亲沈国鸣一同前往，顺便取回心心念念的浅兰。然而，眼下看来，这个计划只能暂时搁置，容后再议了。

“你说，她真的上钩了？”一个清脆却带着几分不确定的女声响起。直到前来送信的人再次言之凿凿地肯定，这张明显营养不良的脸上，才浮现出一抹极其浅淡的笑容。

送信之人来去匆匆，在得到女子赏赐的几张银票后，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女子托着腮，满是脱皮的脸颊上，一时间充满了阴冷的喜悦。

门外传来小丫鬟的声音：“三小姐，用饭了。”伴随着小丫鬟的吆喝声，碗碟被粗暴地搁置在门前的撞击声，显得格外刺耳。

女子对此并不恼怒，她伸出手，将那缺了角的碗筷端了进来，一口接着一口，拼命地往嘴里塞，仿佛根本感受不到饭菜中散发出的那股馊味。

而这人，竟然是沈清玲口中那位得了贵人青眼的沈清舞。

嶙峋的胳膊，大片脱皮的脸蛋，除了身上依旧穿着华美的衣裳，恐怕就连沈清玲亲自站在这里，也难以认出，这个瘦到脱形的女子，竟然是曾经北陵城里，以美貌著称的十大美女之一——沈清舞。

费力地扒完饭后，沈清舞突然笑了出来，那是种低沉到几乎无法听见的笑声，她不敢放声大笑。她心里清楚，肆无忌惮的大笑，只会招来那些身强力壮的仆妇，她们会用残酷的手段教会她什么是规矩，而此刻依旧隐隐作痛的脊背，就是她不听话所付出的代价。

不过，她心中最为憎恨的，还是国公府里那群依旧活得光鲜亮丽的人儿。

她恨！谁能想到，朱氏，这个自己的亲生母亲，竟然会把她囚禁于此，还叮嘱那些下贱的婆子们动辄对自己拳打脚踢。她也怪自己愚蠢，竟然真的相信了朱氏所说，带她出门是为了让她变得更好。

沈清舞已经被关在这里整整十天了，恐怕在府里其他人的眼中，她是被朱氏安排去训练礼仪体态了。

“虎毒不食子”，可从小，沈清舞就能清晰地感觉到，朱氏对沈清宁的偏爱。朱氏总是教导她，任何事情都要让着妹妹。每次沈清宁犯了错，永远有她沈清舞一份罚跪，用朱氏的话来说，这是因为她没有尽到作为长姐的责任。

因此，为了博得母亲的欢心，也为了少受一些惩罚，沈清舞从小就学会了如何做一个好姐姐，如何做一个端庄得体的名门贵女。

所有的变故，都始于沈清宁被送去家庙的那一天。朱氏先是指责她没有保护好沈清宁，后来便开始动辄对她打骂。沈清舞不堪忍受，便威胁了朱氏。自那以后，朱氏果然安分了许多，甚至慢慢地对她好了起来，好得让人难以置信。

这两年里，朱氏竟然绝口不提沈清宁，就好像她从未有过这个女儿一般，反而开始在沈清舞面前扮演起慈母的角色。她甚至还带着沈清舞去了景侯夫人举办的流水宴，为她费尽心思地觅得了一门看似十分美好的婚事。

也正因为如此，沈清舞才渐渐放松了警惕。当朱氏提出要带她出去“学习礼仪”，以免被玉郡王家的老夫人看轻时，她欣然接受了，却不曾想，这竟是朱氏为她精心布置的一个圈套。

那天，对于沈清舞来说，简直是她一生中最灰暗的一天。她是被人用一桶冰水泼醒的，醒来时，朱氏正一脸冷笑地坐在她的对面。

她的身上，一丝不挂。而手持鞭子的，则是一名长相丑陋的男人。

她崩溃了，哭泣着，哀求着，但朱氏却丝毫没有动容。

鞭痕，辱骂，还有那场美好婚事的真相，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狠狠地刺痛着她的心。

她这才明白，自己从小到大，苦苦奢求的母爱，原来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这，就是她的好母亲啊！她承认，她嫉妒沈清宁，嫉妒她的愚笨如猪，却能独得父亲的宠爱，母亲的维护。

她也嫉妒沈清玲，嫉妒她众星捧月般长大，有祖母的偏爱，即使多年不出府门，别人提起国公府的嫡女，仍然只会想起沈清玲的名字。

在得知沈清玲饭点未归的那个晚上，她正好碰到了脚步匆匆，正赶往寿安堂，面色十分忐忑的青雀。

沈清舞立刻动了心思，她让自己身边的小丫鬟，偷偷地跟着青雀前去，又从寿安堂里那些喜欢嚼舌根的丫鬟口中得知，沈清玲竟然大半夜都没有回府。

她心中一动，便“不小心”地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沈清宁。而沈清宁自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在府里闹出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戏。

她并没有想真正地害沈清宁，只是想让沈清宁被祖母斥责几句，关几天禁闭，好让父亲的眼里能稍微有一点点她的影子。

可沈清宁自己作死，最终被送去了家庙。

她原本以为，那是自己美好日子的开始，却没想到，那竟是噩梦的开端。

沈清舞死死地握紧拳头，因为严重脱水而裂开的嘴唇，被她狠狠地咬住。她一步迈进了那桶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浴桶里。

都是那群人逼她的！不能怪她！

朱氏心狠手辣，竟然想让沈清宁李代桃僵，想让她去过那种青灯古佛的清苦日子。

沈清玲虚伪至极，明明知道朱氏居心不良，却也不肯给她哪怕一丁点的警示。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们两狗咬狗，咬得两嘴都是毛吧！只有这样，朱氏才会放松对她的监控，她才能有机会逃出去。

沈清舞止不住自己心中的浓厚恨意。沈清宁自己蠢笨无能，明明一副好牌，却硬生生地打成了烂牌，这又怎么能怪她呢？

她狠狠地擦拭着自己这副已经变得肮脏不堪的身体，眼中透着疯狂的光芒。

她又想起了那日朱氏冷漠的讥笑：“你也配？玉郡王家的这门婚事，可是为我家玲儿寻的，至于你，不过是一个贱婢的女儿，生来就该为我的玲儿铺路。”

在那一天，朱氏终于说出了自己心里最大的秘密，沈清舞，这个婚外早产的孩子，根本不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

这个残忍的真相，彻底压垮了沈清舞心里最后一根稻草。从那一天起，她和沈家的情意，便被朱氏亲手彻底斩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