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香消否？

亲卫们闻令后，如潮水般退却，为卫矛清理出一片空间。卫矛疾步上前，靠近景桓的马车，压低嗓音汇报：“主子，全城搜遍，未见沈六小姐踪影。不过，小的探听到，沈六小姐昨日曾去过城东的济世药堂，之后便驾车出了城。”

卫矛的这番话，犹如久旱逢甘霖，迅速抚平了景桓内心翻涌的焦躁。得知沈清玲的行踪，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但心头又泛起新的疑惑：仅仅是去拜访一位老郎中，为何会一夜未归？

亲卫们环绕四周，阵仗颇大，引得在田间辛勤劳作的百姓们纷纷侧目，神色各异。

卫矛走向路边一对正在劳作的父子，语气温和地问道：“老伯，敢问您二位昨日是否也在此处耕作？”

他那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比起亲卫副使那张冷酷的黑脸，显然更具亲和力。

很快，卫矛便从老农口中得知，昨日的确有一辆马车经过此地。根据农夫对车夫的描述，与镇国公府的车夫特征高度吻合。

一行人闻讯，加快了行进速度，这次的询问结果，更加印证了景桓心中的猜测。

沈清玲与虞莲两人，目睹沈国鸣身上布满的密密麻麻的银针，不禁交换了一个眼神，眼中满是担忧与惊恐。

当最后一根银针刺入百会穴时，全神贯注的老郎中如释重负般地吐出一口气，原本严肃的面容也浮现出疲惫之色，整个人仿佛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虚脱至极。

一位随行的女卫眼疾手快，连忙搀扶住几近脱力的老郎中。

“好了，老夫得去好好歇息一番，一个时辰后，记得让人来唤我，我再来施针。”老郎中虚弱地说道，心中暗想，这次他定要狠狠敲那小兔崽子一笔竹杠。

给人治病，真不是人干的活啊！多来几次，他这把老骨头恐怕就要少活好几年。老郎中心中腹诽着，在女卫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走向自己的住处，“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虞莲早已迫不及待地跑到沈国鸣身边，关切地查看情况。沈清玲则相对冷静，趁机抓住老郎中询问：“郎中先生，那我四叔这次的记忆能恢复吗？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老郎中强压下心中的不悦，还算耐心地解释道：“他体内的血块淤积了七年之久，哪有那么容易完全消除？能恢复部分记忆就不错了。”

“行了，小丫头，还是让老头子我多活几年吧，别来打扰我。”老郎中说着，挣脱女卫的搀扶，自己跌跌撞撞地走进屋子，“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沈国鸣醒来的速度，比预想的还要快。还不到一个时辰，他便睁开了双眼，看到沈清玲的第一眼，便脱口而出：“菁姐儿。”

沈清玲险些喜极而泣，只是那闪着寒光的银针，多少影响了叔侄二人重逢的喜悦气氛。

虞莲心中越发感到压抑，她能明显感觉到，四哥的性情变得更加难以捉摸。这次醒来后，他只是淡淡地扫了自己一眼，便让自己不敢像以前那般随意放肆了。

一个时辰过得飞快，老郎中也恢复了些精神，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将沈国鸣身上扎满的银针尽数取下。

“世子，卑职在前方发现了一处血迹！”副使那粗犷的声音，再次响起。

景桓闻言，猛地掀开车帘，身手敏捷地跳下马车，急切地问道：“在哪里？”

他骤然变得凌厉的神色，让副使不由得一愣。待他揉了揉眼睛，想要再仔细确认一番时，景桓却像个没了骨头的人一般，整个身子都倚靠在铜钱身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咳，有些……有些过于亲密了。

副使连忙甩了甩脑袋，想要驱散脑海中冒出的怪异念头，觉得自己可能是一夜未眠，有些神经过敏了。不然，他怎么会觉得，这位纨绔世子身上，竟散发着比陛下还要沉重的压迫感？

努力压制住心中杂乱的思绪，副使面色严肃地看向景桓，语气清晰地汇报：“方才，小的队伍中有人发现了一处已经干涸的血迹，可以确定是近两日内留下的……”

副使欲言又止，犹豫了几秒后，还是如实说道：“可以确认……是人血。”

景桓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瞬间变得冷峻起来。一条平日里鲜少有马车经过的偏僻道路，一处在近期内出现的新鲜血迹，所有的线索和证据，都不得不让他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副使罕见地没有违抗景桓接下来的命令。在皇城之外，如果真的发生了人命案件，他们这些皇帝的亲卫，脸上也实在无光。

“大人，前方发现了残留的香料……”

景桓的心弦越发绷紧，那个臭丫头，最喜欢随身携带香囊了。

在内心绷紧的同时，他也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幸好这条路向来人烟稀少，没有太多人经过，才没有破坏现场的痕迹，让他得以快速找到那丫头的去向。

想要找到臭丫头后，狠狠教训她一顿的想法，早已烟消云散。此刻，景桓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沈清玲平安无事，就是天大的好事。

“报！大人，前方有改道的痕迹……”

“报！发现六个人的脚印，目测都是男子……”

一路上，不祥的报告接连传来，景桓的神情，也从最初的愤怒，渐渐转变为如今的面无表情。

当他们一行人找到已经被肢解的马车，以及那一排被整整齐齐地悬挂在树上暴晒的黑衣人时，景桓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一路走来，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简直让他感到绝望。

可眼前这一排排列整齐的尸体……如果他没认错的话，这些人都是天楼的杀手……景桓也不知道，自己这颗七上八下的心，到底是什么滋味。

大概是喜悦大于愤怒吧。这群人的死亡，至少证明了，那个丫头还活着。他举目四顾，熟悉的山庄映入眼帘。

景桓第一次觉得，这座差点被他拆得七零八落的破山庄，破天荒地顺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