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孽女

“给我闭嘴！”，一声怒喝犹如平地惊雷，震得整个厅堂都颤了三颤。老太君拄着那根陪伴她多年的拐杖，狠狠地敲击在铺着厚实羊皮毯的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瞬间压下了两房媳妇之间剑拔弩张的争吵声。

红袖手脚麻利地搬来一把雕花木椅，小心翼翼地扶着老太君坐下。老太君虽已年迈，但一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隼，她缓缓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目光所及之处，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警告。

“今日之事，若有半个字传出这听雪楼，”老太君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所有泄密之人，不论主仆，一律发卖出去，永不录用！至于玲丫头她们几个……”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瑟瑟发抖的几个孙女身上，“暂时禁足在家，闭门思过一段时间，好好反省！”

老太君这番恩威并施的决断，让在场众人心思各异。

沈清宁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万万没想到，一向疼爱她的祖母，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这简直是偏袒！

“二郎，”老太君转过头，吩咐站在一旁的儿子沈国非，“你拿着我的令牌，去兵马司走一趟，让他们在城里暗中搜寻，一旦发现菁姐儿的踪迹，立刻带她回来，不得有误！”

白妈妈连忙从一旁的匣子里取出令牌，恭敬地递给沈国非。沈国非不敢怠慢，接过令牌，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

“祖母！”，沈清宁再也按捺不住，猛地跪倒在地，全然不顾一旁朱氏的阻拦。她那张原本娇俏的脸上，还残留着被戚氏扇过一巴掌的清晰指印，显得狼狈不堪。

老太君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在地上的沈清宁，眼神冰冷而审视，似乎想要看穿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想知道她究竟要说些什么。

“祖母！六妹妹沈清玲，她彻夜未归，这等行为，按沈家的规矩，理应……除族！”，沈清宁语出惊人，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刺向在场所有人的心。

戚氏闻言，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双手紧紧地抓住扶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眸子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愤怒。

朱氏更是如同护犊的老母鸡一般，立刻挡在沈清宁的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

“来人！”，老太君面无表情地吩咐道，“扶大夫人回侧厢休息！她身子不适，需要静养。” 她的目光又冷冷地掠过朱氏，眼神阴寒得像一条毒蛇。

随后，老太君脸上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语气平静得有些诡异：“哦？按照玲儿的说法，就是要依规矩办事，不坏规矩？”

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再次落在了沈清宁的身上，让沈清宁顿时感到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仿佛有无数根细小的针，正无情地刺着她的皮肤。

然而，沈清宁却依然挺直了脊背，眼神倔强地与老太君对视着：“祖母，六妹妹沈清玲，她一夜未归，还与外人私相授受，互通衣物，谁知道她……”，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但其中的意思，却已经昭然若揭，那就是暗指沈清玲不知廉耻，与外面的野男人不清不楚。

沈清宁每说一句，老太君脸上的笑容就加深一分，她静静地听着沈清宁说完，仿佛在欣赏一出好戏。这时，侧厢里突然冲出一个丫鬟，正是戚氏身边的素练，她眼睛泛红，神色慌张。

“老祖宗！我家夫人……吐了一口血，晕过去了！”，素练一边禀告，一边用充满仇恨的目光狠狠地瞪了一眼沈清宁，仿佛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杀了她。

老太君依旧面无表情，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一切：“把戚氏抬回去，请大夫好好看看，务必让她尽快恢复。”

白妈妈带着几个丫鬟，脚步匆匆地走进侧厢，将戚氏抬了出去。

戚氏被抬走后，一个穿着素色衣裳，打扮得干干净净的丫鬟走了进来。

她先是恭恭敬敬地向老太君拜倒行礼，然后语气淡漠地开了口：“老太君，主母戚氏，她令婢子守在这里，将五小姐沈清宁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一字不落地带回去，不得有误。”

素简的话，让沈清宁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她想起戚氏平日里对自己的善意和关怀，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愧疚，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无从说起。

再看看老太君那副平静到异常的模样，沈清宁心中更加不忿，她又想起之前自己抓住那个小贱婢时，她那副猖狂得意的模样。

那一丝仅存的愧疚，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清玲必须死！只有她死了，自己和姐姐才能被京城里的贵女们看到，才能有机会嫁入高门大户！一个疯狂的念头，像野草一样，在沈清宁的脑海里疯狂滋长。

“祖母！像她这种女子，一夜未归，败坏门风，就该……浸猪笼！”，沈清宁声嘶力竭地大喊道。

“啪！”，一声脆响，一串常年被老太君把玩，被打磨得珠圆玉润的佛珠，直接被老太君砸在了沈清宁的脸上，打得她泪水夺眶而出，脸颊也瞬间红肿起来。

“混账东西！你的父母就是这么教你的吗？周先生教给你的那些诗书礼仪，都被你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老太君气得浑身发抖，指尖也剧烈地颤动着，显然是被沈清宁气得不轻。

至亲之人的伤害，往往是最痛彻心扉的。老太君的心头一片冰冷，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刚才做主让抬走了戚氏。

她也庆幸菁姐儿今天没有出现在这个厅堂里，不然那孩子该有多伤心难过啊！被自己的亲人捅一刀子，远比被陌生人捅的刀子更让人心寒。

“祖母！你老了！你糊涂了！沈清玲她已经不洁了！她配不上沈家的门楣！”，沈清宁终究还是没有忍住，被佛珠砸中之后，所有的怨恨、愤怒，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彻底喷涌而出。

朱氏已经完全僵硬在了原地，她似乎不敢相信，那个跪在地上，宛若疯子一样，恨不得沈清玲立刻去死的人，竟然是自己从小娇生惯养，天真烂漫又活泼可爱的小女儿。

“啪！”，朱氏颤抖着，一巴掌狠狠地扇在沈清宁的脸上，指着她的手指也颤颤巍巍地：“你……你给我住嘴！孽女！你真是个孽女啊！”

沈清宁的眼睛彻底赤红，她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脸，用充满仇恨的目光瞪着对面的朱氏和老太君。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在你们眼里，永远都只有沈清玲！一个不洁的破鞋，也值得你们这么护着！真是可笑！什么打断骨头连着筋，什么血浓于水，全都是笑话！”，她的声音嘶哑而尖锐，充满了绝望和怨恨。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朱氏：“母亲……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母亲了！从今天起，我与你恩断义绝！”

赤红的眼睛慢慢变得灰败，沈清宁低着头，低声地自言自语：“为了一个不洁的女儿，你们欺上瞒下，故弄玄虚，简直是在侮辱世家的脸面！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没用的女子，就该早早嫁出去！不知廉耻的贱人，就该浸猪笼！……”

沈清宁每说一句，老太君的太阳穴就狠狠地跳动一下，朱氏的身躯就更加僵硬一分。

就连一直默默地站在旁边围观的沈清舞，也从最初的惊喜，变得面色惨白，惊恐不已。

“噗通”一声，就在老太君的忍耐力即将达到极限的时候，沈清舞突然跪倒在地，声音沙哑而颤抖：“祖母！求求您，妹妹她是被迷了心窍，一时糊涂，才会说出这些话来！我和母亲一定会好好看着她，不会再让她胡言乱语的！”

朱氏在沈清舞跪下去的瞬间，就明白了她想要做什么，她默默地跟着跪下，保住小女儿，是她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

沈清舞说完那句话的同时，朱氏也快速地附和道：“母亲，媳妇我……我绝对会看好玲儿的！她……她是被冲撞了，才会说出这些胡言乱语！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