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噬心

朱芳雨气息奄奄地躺在母亲怀中，一股绝望感油然而生。

记忆中，家宅便从未安宁过。先是父亲和叔伯为了争夺家产吵得不可开交，后又责骂姑姑无用，没能攀上高门大户。姑姑出嫁后，矛头便直指母亲，嫌她懦弱无能，遇到事情只会偷偷哭泣，才让那个小贱人如此嚣张跋扈。

她满怀恨意的目光狠狠剜向那美艳的妾室，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这个娼妇捅个对穿，再补上几刀才解恨。

“老爷～您瞧瞧大小姐这眼神，活像要吃了我似的。妾身只是想让您放宽心……”那妾室依偎在朱明身旁，娇声细语，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朱芳雨万万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在自己面前老老实实的东西，今日竟敢耍起心眼来。

朱明顿时怒火中烧，狠狠瞪了朱芳雨一眼。

朱芳雨顿觉胸口一闷，一口鲜血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头，喷了出来。

“逆女！孽障！老子还没死呢！你是巴不得老子早点死吗？”朱明怒吼一声，猛地站起身来。身后的椅子因猛烈的撞击，险些倒在地上，幸好被那妾室眼疾手快地扶住。

“老爷，您消消气，大小姐只是一时糊涂罢了。”妾室再次柔柔地挤出几滴眼泪，声音娇媚入骨。

朱明烦躁的心绪被抚平了几分，这才正眼打量起自己的这位妾室来。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浣娘竟有如此心机。

在浣娘的安抚下，朱明的情绪逐渐缓和，便干脆坐回桌前，听她细声软语地分析。

镇国公府内，沈清玲步履缓慢地走出幽静的长廊。突如其来的光芒让她感到一阵晕眩。翠竹见状，连忙上前搀扶住她，才避免了她跌倒在地。

“姑娘，您该先用些膳食再去。”翠竹担忧地说道。

从早上出门到现在，姑娘只用了一些简单的糕点。听随行的雀儿说，姑娘在建安伯府遭受了无妄之灾，可是一滴水米未进。归府后，又一直陪伴在夫人身边，直到她情绪稳定下来，又要匆匆赶往寿安堂。

沈清玲停下脚步，定了定神，待气血平稳后，才睁开眼睛。

“无碍，我该去一趟祖母那里，免得她老人家心情郁结。”

说完，沈清玲迈步向前，语气却软了几分：“罢了，青雀你先回去，给我备些饭菜，然后候着我。翠竹先随我去寿安堂。”

并排跟随着沈清玲的婢女闻言，一脸喜色。

“嗳！婢子这就回去，备好姑娘爱吃的。”

青雀高高兴兴地回转身，脚步轻快。

老太君的眼睛不好，远远的就能看到，整个寿安堂的烛火已经亮了起来。

走进院子，老远就看到红袖从廊下迎了出来。沈清玲随手脱下身上的大氅，交给身后的翠竹，一边听着红袖的寒暄。

“祖母可还好？”沈清玲示意翠竹等人在廊下等候，侧身询问道。

红袖提着灯笼，小心地在前面引路，一边低声回答：“老夫人今日只吃了一小碗云吞，至今尚未进食。”

沈清玲的眉头紧紧蹙起，她知道，今天的事情给祖母带来了很大的冲击。

这时，红袖已经打开了帘子。临进门时，一句细不可闻的声音传入沈清玲耳中：“二夫人她们也在里面。”

珠帘晃动，轻轻脆脆的声响吸引了屋内众人的目光。

老太君靠坐在红木软塌上，神情恹恹。看到进来的是沈清玲，这才强打起精神，挣扎着想要起身。

沈清玲连忙上前，三步并作两步，扶住了老太君。

朱氏眼睛红肿，难得没有在这个时候出言讥讽沈清玲。

扶正老太君后，沈清玲笑着抢先开口：“祖母，孙女听说您一整天都没吃饭了，这怎么行呢？正好我让青雀准备了藕粉桂花糕，还有几个家常小菜，我们先吃些东西吧。”

说话间，她还憨态可掬地摇了摇老太君的衣袖，一双明亮的黑眼珠，格外惹人怜爱。

见老太君仍有些犹豫，沈清玲努力挤出几滴假泪，可怜巴巴地说道：“我这一日……祖母，菁菁很饿的。”

这番连哄带撒娇的做法，成功让老太君抬手点了点沈清玲的额头，有些无奈，但还是开口应允了下来。

她又转头，神色冷肃地对朱氏并漫、玲两姐妹说道：“先摆饭吧，你们忙活了这么久，也该饿了，有什么事情吃完饭再说也不迟。”

朱氏被噎住，只能讪讪应是。毕竟这次理亏的是她那不省心的娘家。

摆在桌上的菜肴色泽鲜艳，让人眼前一亮。眼见老太君吃得差不多了，沈清玲便递上一杯清茶。

“祖母，吃完饭该适当走动走动。”

老太君依言，让沈清玲搀扶着在屋内缓缓走动起来，看着手足无措的母女三人，心中的怒火到底消散了几分。

“行了，朱氏带着你两个女儿回去吧，你须得记住，你首先是沈朱氏，再是朱家姑娘。”

朱氏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沈清舞一把拦住，只能眼眶通红地应了一声是。

沈清玲慢悠悠地走在石板路上，看着怒气冲冲大步离去的朱氏，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望向欲言又止的沈清舞，微微颔首，准备越过她。

“谢谢。”低低的道谢声格外清晰。

再看时，那位温婉的姑娘，已经脸色绯红地朝着自己的母亲追去，没有一丝的停留。

清晨的风，轻轻吹散了笼罩在院落中的寒意。迟迟不肯露面的太阳，在风的帮助下，拨开了云雾的遮挡，向地面洒下温暖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