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喋血

一寸寸掰开帝王紧攥的手指，女子身形不稳地向后退去，最终决绝地立于城楼边缘的望风口。

“小五，除了那件事，朕从未欺骗过你！朕以性命起誓！”帝王褚钊原本就惨白的脸色，此刻更是毫无血色，话语中饱含着无尽的悔恨与痛苦。

“回来，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的身世吗？朕答应你，只要你肯回来，朕会将一切都告诉你，毫无保留。”

话音未落，似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褚钊颤抖着手指，从怀中掏出一枚古朴的玉佩。

滚烫的泪水，自那张羊脂玉般莹白的脸颊滑落，一滴滴，轻轻地砸在这座用无数血肉堆砌而成的城楼上，溅起微不足道的尘埃。

“褚钊，哈哈哈……”女子仰天长笑，只是泪水早已干涸，空留绝望。

“你当真……让我好苦……”

“我的家，我的国……我的阿钧……”

“真是天大的笑话，天大的笑话啊……女儿不孝……女儿有罪……”

女子神情恍惚，口中念念有词，脚步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

“小五！你敢！你今日若是敢跳下去，朕便屠尽这满城的北陵子民！”似有所感，褚钊声嘶力竭地怒吼道。

“晚了……荣王殿下……”一抹火红色的身影决绝地纵身跃下……

“小五！”褚钊目眦欲裂，奋力伸出手去抓，却只堪堪抓到一角艳红的丝绸……年轻的帝王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打击，一口鲜血涌上喉头，重重地摔倒在地。

红色衣袂飘飞，宛如一朵盛开的曼陀罗花，以一种绚烂而决绝的姿态，绽放在天地之间。

楚菁眼中泪光闪烁，耳边呼啸的风声，让她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眉目俊朗的男人，再一次骑着骏马，如风一般朝着自己奔来，一把将自己拥入怀中。

“阿钧，菁儿来陪你了……”

血色蔓延……北陵王朝的气数，就在这溅开的艳丽色彩中，被画上终结的笔触……

纯白的雪花，一片一片，凄凄惨惨地自空中飞舞落下，旋转着，覆盖住熊熊燃烧的火焰，残破的宫苑……

呼啸的北风呜咽着，哽咽着，将一切尽数埋葬……

朔风凛冽，鹅毛大雪漫天飞舞，为这座饱经沧桑的都城披上了一层银装素裹，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时不时有冰冷的雪粒砸落在行色匆匆的路人肩头。

临近年关的京城，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茶馆酒肆里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在这条喧嚣的街道不远处，静静地伫立着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

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雄踞于大门两侧，张牙舞爪地守护着府邸的安宁。碧绿的琉璃瓦早已被皑皑白雪覆盖，正红色的朱漆大门上方，悬挂着一块黑色的金丝楠木匾额，上面笔走龙蛇地书写着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镇国公府”。

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帘，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珠帘后，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步履蹒跚地跑出来，身后紧跟着一群小心翼翼的仆妇和丫鬟。

“小姐……您慢点，小心脚下……”为首的丫鬟焦急地喊道，生怕那个摇摇晃晃的小胖墩摔倒在地。

沈清玲迈着小短腿，跌跌撞撞地跑进曲折的回廊，直到那群仆妇气喘吁吁地追上她时，小姑娘正怯生生地站在回廊的尽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了犹豫。

回廊的尽头，是通往前院的一座精致小院，院中甬路交错，怪石嶙峋，曾经芬芳扑鼻的花香早已被冬日的寒意驱散殆尽，只有厚厚的积雪，铺满了院落间的小路。

“小姐。”浅兰气喘吁吁地赶上来，看着那个踌躇不前的小胖墩，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她就知道，在这里一定能找到这个小祖宗。

“快点，爹爹和大哥要回来了。”小姑娘说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充满了期待与喜悦。

听着小姑娘的嘟囔，浅兰连忙帮沈清玲戴好小小的风帽，系紧厚厚的披风。

浅兰最了解自家小姐既怕冷又迫切想见到父亲和兄长的心情。她一把抱起体重不轻的沈清玲，脚步轻快地踏入雪地。

“娘！”人未至，声先到，清脆悦耳的童音，伴随着一阵风，径直冲了进来。

“你这小猴儿，消息倒是灵通。”温柔贤淑的戚氏一把抱住一头扎进自己怀里的小胖墩，笑着打趣道。

“娘，菁菁才不是小猴儿！”沈清玲不好意思地把胖乎乎的身子往妇人怀里缩了缩，气呼呼地跺着脚反驳道。

扭动着自己裹得像个棉花团一样的身体，沈清玲眉眼弯弯地四处张望，但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小姑娘嘟着红润的小嘴：“娘，爹爹和大兄还没进城吗？”

戚氏心下了然，正要弯腰回答这个小皮猴儿的问题，一道中气十足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从内堂传来。

“是谁家的小猴儿，大清早就跑到老婆子这安寿堂里喧闹啊？”

绣着精致莲花纹样的帘子被人掀开，四周悬挂的珠子，也迫不及待地随着动作四处飞溅，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帘子掀开，一位保养得宜的老妇人，被仆妇搀扶着，缓缓地从内堂走了出来，一头银丝梳理得一丝不苟，显得格外精神。

说话的，正是镇国公府的老太君嘉陵郡主，也是沈清玲嫡亲的祖母。

“祖母万福。”一道清丽的声音骤然响起，盖过了沈清玲略显稚嫩的请安声。

戚氏眉头微蹙，神色不悦地看向来人。

只见二房的沈清舞、沈婉灵姐妹，姗姗来迟，紧随其后的，是一对风度翩翩的夫妇，正是国公府二爷沈国非和他的妻子朱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