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尸城炼狱

当日厉无心带着那只怪物一同离开，却不曾料到，如今竟会被人如敝履般丢弃在此处。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厉无心的佩剑，正无情地贯穿它的头颅，那张扭曲的嘴里，还紧紧地叼着两根血淋淋的断指。

眼前的惨状，不难推断出厉无心在此地所经历的残酷搏斗。然而，慎北竭尽全力地在四周搜寻，却始终未能发现厉无心的身影。他心中升起一个令人不安的猜测——或许，厉无心已经异化成了活尸。

与此同时，距离那座废弃宅院数十里之外，在一座破败荒凉的古庙之中，厉无心正痛苦地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已经不翼而飞，仿佛是被某种凶猛的野兽生生咬断，断口处狰狞可怖，布满了参差不齐的锯齿状痕迹。他的双眸黯淡无光，充满了绝望，灰白色的脸上，也渐渐浮现出一道道淡淡的青色血管，如同蜿蜒的毒蛇。无数的苍蝇蚊虫在他四周嗡嗡乱飞，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正从他身上不断地散发出来。

“慎北……温嫣……叶暮……”

他如同一个失去了灵魂的破旧人偶，机械而又绝望地反复呢喃着这几个名字。即便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无法动弹，骨子里那股熊熊燃烧的仇恨之火，仍然在顽强地支撑着他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厉无心知道，自己的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然而，他的内心充满了无尽的不甘与愤怒！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救活自己心爱的阿音，其他人的生死，与他又有何干？他这一生救了那么多人，难道杀一两个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吗？

明明只差最后一步，只差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距离，他就可以让叶暮成功研制出解药，即便没有办法能够让阿音完全恢复如初，至少，至少也能让她像辛瑶那样，勉强地活下去。

“慎北……温嫣……”

他的嗓子仿佛被浓痰堵住了一般，发出了犹如受伤的野兽般嘶哑的声音，他的身躯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眼前的整个世界，也开始扭曲变形，变得光怪陆离。

在一片混沌之中，他依稀看见了一道枯瘦如柴的黑色身影，正缓缓地向自己靠近。那身影如同来自地狱的使者，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死亡气息。

云停城，这座位于太宁城以东的城池，本是长曦境内仅存的幸免于难的绿洲。然而，如今这里也沦为了活尸的领地，成为了人间炼狱。

残破的战旗无力地垂落，被鲜血浸染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城楼之上，烽火台燃起熊熊烈焰，直冲云霄，城楼之下，则是堆积如山的尸体，血流成河。

楚建楠浑身浴血，狼狈地跪倒在冰冷的地上。他艰难地抬起头，用充满仇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站在他面前的黑袍男子，颤抖着声音，咬牙切齿地问道。

“你……你到底是谁？”

自从朝月城一别之后，楚建楠便马不停蹄地带着楚嘉禾等人，一路向北仓皇逃难，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抵达了云停城。云停城的太守是一个胆小怕事、碌碌无为的庸才，这座城池在他的治理下，早已摇摇欲坠，岌岌可危。于是，楚建楠便以长曦太子的身份，毅然决然地接管了云停城。

然而，就在几天前，成群结队的活尸突然开始疯狂地攻击城池。楚建楠耗费了大量兵力，才勉强将它们驱逐。然而，尚未等他们喘息片刻，半夜时分，又来了一拨数量更加庞大、攻击更加猛烈的活尸。

这些活尸与之前的盲目袭击完全不同，它们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操控，行动统一而有纪律。直到第三天，楚建楠才亲眼看见，眼前的黑袍男子，正带领着一群活尸，轻而易举地攻破了城门，开始了惨无人道的大肆屠城。

如果说，有什么事情比沦为活尸更加可怕，那应该就是有人能够操控活尸。

清微挥了挥手，示意那些蠢蠢欲动、想要袭击楚建楠的活尸退下。然后，他缓缓地蹲下身来，露出一张冷白色的年轻脸庞，嘴角勾起一抹僵硬而诡异的笑容。

“一别年余，太子殿下竟然不认得我了？”

他那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刺耳难听，也十分陌生。楚建楠绞尽脑汁，也根本回忆不起自己曾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然而，他却能够如此准确无误地说出自己的身份，那双深邃的眸子中，闪动着既熟悉又令人恐惧的暗芒。他那一身标志性的黑色长袍，与记忆中的某个人影渐渐重叠在一起。那一瞬间，楚建楠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但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国……国师？”

看着他唇角的笑容变得更加深邃，楚建楠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浑身上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你……你是清微？”他失声惊呼道，“你怎么还没死？”

其实，楚建楠更想问的是，他为何会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在楚建楠的记忆里，清微是一个苍老、阴暗、令人作呕的老怪物，就像是一具常年不见天日的腐烂尸体，他那一身宽大的黑色长袍，遮盖住了他身上所有的腐臭与肮脏。

而眼前这个人，与清微的容貌完全不同，除了声音之外，简直完全不像是一个活了两百多年的老朽。

“这个啊，说起来，还要好好感谢定北王妃呢。”

清微的嘴里说着感谢，但他的神色却逐渐变得冰冷起来，充满了怨毒。

那种被活活烧死的滋味，对于他来说，或许并不算什么。真正让他难以忍受的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那副摇摇欲坠的骨架，被烈火无情地焚烧殆尽，看着自己身上那层焦黑的皮肉一点点地脱落，新的血肉又一点点地生长出来。这种非人的折磨，对于清微来说，才是他毕生难忘的噩梦。

楚建楠闻言，顿时大惊失色，“温嫣？他……他们……”

“我没死，定北王他们也还没死，太子殿下是不是感到很失望？”

清微用他那只枯瘦如柴的手，死死地掐住楚建楠的脖子，冰冷的声音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一寸寸地缠绕住他的咽喉。

“慎北他们如今就在太宁城，我是如何把太宁城，变成第二个云停城的。”

清微发出了癫狂的大笑，他命令手下的人，将楚建楠关进了一个巨大的笼子里。

他暂时留他一条性命，他要让楚建楠这位长曦太子，亲眼看看自己是如何将长曦变成人间炼狱的。

一个身材高大的身影走到楚建楠的面前，轻而易举地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失血过多的楚建楠，此时已经意识昏沉，他勉强睁开双眼，模糊地看到，眼前之人也是一具活尸，它抓住自己的那只手上，却赫然断了两根手指。

太子被擒，太守被杀，满城的士兵全都变成了毫无理智的活尸，城中的百姓自然也无法幸免于难。

清微一路向着城中走去，他经过的一具具尸体，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灵魂一般，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着站起身来，犹如一群忠诚的信徒，踉跄着跟在他的身后，很快就汇聚成了一支数量庞大的恐怖军团。

女子的惨叫声和婴儿绝望的啼哭声，在城中经久不息地回荡着，但很快又被活尸那震耳欲聋的嘶吼声无情地吞噬。满地都是残肢断骸，鲜血染红了整座城池，黑夜吞噬了最后一丝夕阳，云停城的最后一盏烛灯，也在凄厉的夜风中被无情地吹灭。

直到一切声音都彻底消散，周围变得死一般的寂静，城楼下的一堆草垛中，才艰难地爬出了一个脏兮兮的人。

楚嘉禾站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之中，她身上那件单薄的衣衫沾满了污血，散乱的发髻上还插着两三根干草，她茫然地看着四周，最终绝望地掩面而泣。

温晚萤从她的身后钻了出来，她遥望着被吊在城楼之上、生死不明的楚建楠，那张极度苍白的脸上，除了无尽的恐惧之外，只剩下了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