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罪己诏

处理完手中的琐事，瑾尹指尖摩挲着袖中略显沉甸的荷包，正欲前往慈宁宫向太后复命。不经意间，她抬眸，猝不及防撞入了傅占那双深邃如潭的眼眸之中。

他的眼神复杂难辨，似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柔情蜜意，又像是夹杂着一丝欣赏与赞许，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让人捉摸不透。

瑾尹的心湖骤然荡起涟漪，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蓦然想起自己初次染血的那一夜，傅占亦是用这般眼神注视着她。

那是一个阴暗潮湿的深夜，寂静的巷弄里，她与薛廷狭路相逢。那个命途多舛的薛廷，最终饮恨于她的金钗之下，血染青石。

她清晰地记得，当时的薛廷并未彻底断气，尚存一丝气息。是傅占紧紧握住她的手，引导着她，一寸一寸地切割着薛廷的命脉，直至彻底终结。

他曾谆谆教导她，想要置人于死地，绝不能心慈手软，必须一击毙命，不给对方留下任何喘息之机。

杀人如是，扳倒齐贵妃亦如是。必须要精准地抓住皇上的痛处，给予齐贵妃致命一击，让她永无翻身之日。

打蛇就要打七寸，将对方彻底踩入泥沼，永世不得翻身。

傅占定定地凝视了她几息，随后上前，轻轻执起她的手，温声道：“走吧，接下来的路，我陪你一同前行。”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将两人的身影拉得修长而孤寂。

抵达慈宁宫后，瑾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太后。太后闻言大喜过望，当即表示要为瑾尹撑腰，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往广陵殿。

广陵殿内，皇上正襟危坐于龙椅之上，威严之气不怒自生。殿下，齐贵妃、那名宫女以及殿内的太监，皆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你就如此不愿为朕诞下子嗣？”皇上勃然大怒，盛怒之下，将手中的茶盏狠狠地砸向齐贵妃的方向。

瑾尹之所以如此笃定皇上会因为子嗣问题而雷霆震怒，实则多亏了傅占的指点。

傅占曾向她透露，皇上并非太后亲生，而是过继而来。因此，无论是他的童年，还是他登基为帝之后，都一直有人拿他的身世说事，妄图动摇他的统治。

是以，这位高高在上的君王，内心深处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自卑与敏感。

当得知自己宠爱的妃子，竟然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耍弄心机时，他瞬间觉得自己多年来的深情错付，遭受了莫大的欺骗。

齐贵妃此刻已是六神无主，入宫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皇上对自己发如此大的火。她心知肚明，自己与皇上之间的情分，恐怕已是走到尽头。

这件事情无疑触及了皇上的逆鳞。可那药并非她私藏，而是她根本就无法生育。

齐贵妃掩面啜泣，试图用往日的恩情来换取皇上的宽恕，“皇上明察，臣妾从未用过此物！定是有人在背后陷害臣妾！”

皇上怒火中烧，早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痛苦地扶额，不愿再看她一眼，别过脸，声音低沉而压抑，“事到如今，你还想欺骗朕！”

若是她能主动承认，或许还能念及往日情分饶她一次。可如今她却还在狡辩，简直是罪加一等。皇上紧握双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听着下方齐贵妃的哀求，他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极度愤怒之下，他猛地一拳砸在御案之上，“来人，将她给朕关起来，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几名太监立刻上前，就要将齐贵妃拖走。

“慢着！”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划破了压抑的氛围。

皇上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还以为是有人要为齐贵妃求情。他正想着顺水推舟，饶过这位宠妃，却看到瑾尹迈着坚定的步伐上前，呈上了一摞厚厚的账本。

“陛下，这些是齐家多年来贪赃枉法的证据，还有一些关于齐家豢养死士的记录。多年来，上京城发生的多起惨案，都与齐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皇上不得不接过账本，翻开略一查看。这一看，他顿时怒火攻心，恨不得将齐家碎尸万段。

“来人，连夜彻查齐家！”

跪在地上的齐贵妃，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毫无血色。

完了。这样一来，齐家就彻底完了。她的靠山也没了。如今整个皇宫，都没有人愿意为她求情。皇上就算有心，恐怕也无力回天。那岂不是意味着，她要一辈子老死在冷宫之中？

想到这里，她悲愤交加，泪如雨下。或许是因为悲伤过度，她竟然双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皇上紧抓着龙椅扶手，险些就要起身，不顾一切地去搀扶齐贵妃。

但幸好，帝王的尊严和理智，如同两根坚硬的铁钉，将他牢牢地钉在椅子上，让他动弹不得。

齐贵妃被人拖下去安置回宫殿，然皇上却依旧眉头紧锁，脸上愁云密布。

瑾尹可以不顾一切地扳倒齐贵妃，可傅占不行。

他需要比瑾尹考虑得更多。傅占看出皇上本身并不想严惩齐贵妃，作为臣子，首先要为皇上考虑，其次才是为百姓和百官。

他很快意会，也抓住了皇上的心理，上前主动请罪，以办事不力为由，请求皇上罢免他的官职，并将其禁闭思过。

皇上这才抬眸看了他一眼，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他本就心中不快，眼下傅占主动请罪，他当然准允。可为了不让人看出他是故意拿傅占泄愤，就先犹豫了一下，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后，才勉强同意。

只是对于瑾尹，皇上却是有气没处发。即便贵为君王，想要罢官免人，也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瑾尹这次不仅没有错，反而有功，是以皇上还不得不忍痛褒奖。

思忖片刻，他对太后道：“这姑娘既是母后的人，便由母后您来奖赏吧。”

见自己的好皇儿似乎又像以前那样，成了孝顺的儿子，太后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眼下这些还不够，太后继而补充道：“齐贵妃做出这种昏聩之事，着实是在打我皇家颜面。齐家想必也逃不了干系。只愿皇上日后莫要再被这种狐媚女子迷惑。”

皇上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心口仿佛被挖了一刀，却还得在太后面前强颜欢笑，贴上一句：“母后教训的是，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如此，太后这才满意了，带着瑾尹返回慈宁宫，奖赏瑾尹为三品女官，是所有女官当中最高的官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