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酥糖计

“口无遮拦！”瑾尹听着傅昭带着怒气的话语，心中猛地一沉，某些深埋的记忆如同破土的春笋般，带着隐隐的刺痛，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那是她竭力想要忘记的过去，不堪回首，满是伤痕。

她如今哪有心思与傅昭在这儿争辩这些陈年旧事？当务之急是讨好太后，获得她的信任，借此机会扳倒齐贵妃，为苏家洗刷冤屈。她还要风风光光地带着母亲和祖母重回上京，恳请皇上下旨，大赦苏家，还他们清白之身。

察觉到瑾尹脸色骤变，原本还气势汹汹的傅昭，仿佛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瞬间没了兴致。他略带不耐地起身，衣袖一甩，冷声道：“滚出去！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给我牢牢记住，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再无半分情分！”

向来心高气傲的他，能放下身段，低声下气地哄她，已经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可她呢？不仅不领情，还给他甩脸色看！

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瑾尹简直是求之不得。她顾不上其他，连忙就要下床离开。

然而，她多日未曾进食，身体虚弱到了极点。双脚刚一着地，腿便像灌了铅一般，使不上半分力气，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傅昭见状，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扶她一把。可当他看到瑾尹迅速地抓住床沿，稳住了身形，拒绝了他的帮助时，他的动作僵住了，讪讪地收回了手，心中五味杂陈。

瑾尹费力地走到门口，一辆装饰低调却不失精致的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这辆马车并非她所有。当初她进宫的时候，身无长物，更没有资格乘坐马车。

她抬脚就要离开，云弧却突然出声喊住了她：“夫……姑娘，请上车吧。”

瑾尹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云弧。

云弧连忙解释道：“顺路！我正好要去大理寺办事，可以送您一程。这件事，主子并不知情。”

既然不是傅昭的安排，那她用起来也就没有丝毫心理负担了。瑾尹听了云弧的话，略一犹豫，便抬脚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行驶在宫道上，行至一半，外面突然传来云弧带着笑意的声音：“里面有些栗子酥，您先吃一点，这是我刚买的。”

瑾尹闻言，微微侧过头，这才发现身旁果然放着一个用油纸包裹着的小点心。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一股香甜的气味扑鼻而来，里面的栗子酥还带着淡淡的温热。

她轻轻咬了一口，香甜软糯的口感瞬间在味蕾上绽放开来。或许是因为饿了太久的缘故，她觉得这次的栗子酥，竟然比之前吃过的任何一次都要美味。

傅昭那个人，真是个不讲道理的阎王！还是云弧好，心思细腻，知道她饿了，还特意给她准备了吃的。

“多谢。”瑾尹由衷地向云弧道谢。

云弧微微侧过头，隔着车帘看了她一眼，随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云弧将瑾尹送到了玄武门，便调转马头，回去了。

瑾尹独自一人来到慈宁宫，却被告知太后并不在宫中。于是，她便先去了尚宫局。

太后统领后宫，作为太后最信任的女官，为太后分忧解难，掌管六局的事务自然也落在了瑾尹的肩上。

统领六局，其中的门道繁琐复杂，既要树立威信，又要赏罚分明，稍有不慎，便会引起下属的不满和怨气，导致她们不配合工作，影响公务的正常开展。到时候，耽误了皇上和太后的大事，最终受到惩罚的，还是瑾尹自己。

瑾尹入宫时日尚短，在尚宫局的众多女官看来，她之所以能够进入后宫，不过是仰仗了傅昭这个当朝首辅的权势，以及她那张被太后所喜爱的脸罢了。至于掌管六局的本事，她们并不认为瑾尹有什么真才实学。

今天瑾尹第一天来尚宫局当值，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呢。

瑾尹一到尚宫局，便立刻召集了典言、典簿等一干人，并要求她们将账目呈上来。

瑾尹接过账目，随意地翻阅了一下，眉头便微微蹙了起来。“怎么没有内务府的账目？”她抬起头，目光落在站在最前面的张典簿身上，语气平静地问道。

那张典簿瞥了瑾尹一眼，心中暗自不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解释道：“哦，内务府那边是齐贵妃的娘家在打理，向来独立于六局之外，所以一般不用写入典簿。”

“哦，”瑾尹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她沉吟片刻，又继续说道：“下次把内务府的账目也一并记录在案吧。对了，还有以往的那些，各宫的供奉都有详细记录吧？那些账目现在在谁的手里？”

张典簿只觉得瑾尹的问题十分繁琐，心中不耐烦到了极点。问这么多做什么？早早散了，大家各自回去休息不好吗？还真把自己当成一回事了，难道她还真能看懂这些复杂的账目不成？

她在心里暗自腹诽，撇了撇嘴，语气敷衍地说道：“那些都是尚衣局的事情，苏大人还是去问他们吧。”

瑾尹听了张典簿的话，缓缓地抬起眼帘，目光如炬，径直射向张典簿。“张大人是负责统筹六局的人，该出现的账目没有出现，这本就是你的失职。难道我无权过问吗？”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典簿被瑾尹的气势震慑住，一时语塞，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片刻之后，她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脸上堆起虚假的笑容，陪着笑说道：“是，是，下官这就去办。”

说完，她便皮笑肉不笑地退出了大殿。一出门，她便迫不及待地拉住身旁的女官，小声地嘲讽道：“装什么装啊！还真以为自己有多厉害似的，就算把账目给她，她还真能看懂不成？”

一旁的女官也连忙附和道：“就是就是！随便给她一本就是了，反正她什么也不懂。”

三天后，张典簿再次将账目呈了上来。瑾尹接过账目，一页一页仔细地翻阅着。这一次，账目上确实补上了内务府过往的明细。

张典簿站在一旁，看着瑾尹看得如此认真，忍不住在心里暗自讥讽：看吧看吧，死丫头！老娘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你能看懂老娘做的账？

她在心里不停地嘲笑着瑾尹，但脸上却依旧堆满了笑容，恭敬地说道：“大人请先看着，下官就先告退了。”

说完，她便拉着身旁的女官，一起向门口走去。

“慢着。”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张典簿和身旁的女官同时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望去。

瑾尹晃了晃手中的账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轻声说道：“张大人怕是老眼昏花，给错了吧？”

张典簿在心里暗自翻了个白眼，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转过身，看向瑾尹，装作不解地问道：“不知苏大人何意？”

瑾尹依旧温和地笑着，语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锐利：“上个月，内务府采买了一批云锦，供货商为齐家的布行，金额为三千两，共计三十匹，分别送给了翠云宫、慈宁宫、懿坤宫等各宫主位，可对？”

张典簿笑着回答道：“正是如此，上面不是写得清清楚楚的吗？”

说着，她还不忘讥讽一句：“难道苏大人看不清账目？又或者不懂什么……”

“张典簿。”瑾尹的笑容依旧温柔，但语气却变得严厉起来，“你可知一匹云锦价值多少银两？最上等的云锦，也不过四十两银子一匹。这三十匹云锦，总共价值一千二百两银子。可账目上却记载着，上个月光是云锦就花费了三千两银子。这一千八百两银子的差额，又差在哪里呢？这还仅仅是其中一份账目。还有蜀锦、苏绣、暮云纱，我尚未细查，可想来也差不多吧？试问张大人，这些是真实的内务府账目，还是你随意填写的？”

张典簿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云锦……这……”她支支吾吾，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但她很快便稳住了心神，强压下心中的慌乱，解释道：“苏大人有所不知，齐家生产的布料，向来以高端品质著称。皇族所用的贡品，自然不能与民间寻常的云锦相提并论。因此，价格自然要比寻常的云锦贵一些。”

“是吗？”瑾尹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向一旁伸出手，“呈上来。”

一旁的宫女立刻捧着一摞厚厚的账本，恭敬地放在桌上。瑾尹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开后，漫不经心地说道：“齐家云锦，每匹售价五十两银子，暮云纱售价二十两银子，紫菱香纱售价……”

张典簿瞪大了双眼，脸色变得煞白，双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一旁的女官见状，连忙上前搀扶住她。

“这……这……这是什么？我不知道！”张典簿结结巴巴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