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奴婢泪

傅占一言不发，冯瑾尹便如同坠入冰窟，僵硬地跪伏在地，不敢妄动分毫。她知道，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仅仅一个眼神，便能决定她的命运。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望向屋内，却只能看到傅占高大挺拔的背影，被摇曳的烛光拉长，显得讳莫如深。

良久，才传来傅占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起来吧。”

他缓缓转身，走到冯瑾尹面前，不由分说地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入屋内，随手关上了房门，隔绝了外面的窥探。

还未等冯瑾尹反应过来，便被傅占一把按坐在他的膝上。他神色晦暗地挽起冯瑾尹的裤腿，看着她因久跪而红肿的双膝，眉头微微蹙起。

他温热的掌心，小心翼翼地覆在少女的膝盖上，带着一丝怜惜，轻声询问：“可疼了？”

一会儿温柔似水，一会儿又冷酷薄情，冯瑾尹实在摸不透，哪个才是真正的傅占。

她轻轻拂去傅占的手，掩饰住内心的真实情绪，只是淡淡地说：“不疼，不劳世子费心了。”

少女这点欲盖弥彰的小情绪，自然逃不过傅占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睛。他瞬间便明白了她在计较什么，却一反常态，并没有像往日那样好言诱哄，只是漫不经心地拉过她的手，把玩着她纤细的手指。

“今夜你留下。”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

想要了，便让人留下，不想要了，便立刻赶人离开，虽然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通房丫头，但她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冯瑾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不甘，脱口而出，直接回绝：“我不愿意。”

傅占闻言，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他猛地握住冯瑾尹的双肩，强硬地将她的身子扳过来，目光如炬，狠狠地刺入她那双满是委屈的眸子里。

“冯怜怜，别忘了你只是我的奴婢！甚至，我连一个通房的名分，都未曾给你！”

是啊！她只是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奴婢而已！

之所以一次又一次地唤她冯怜怜，无非是为了让她永远记住，她是那个卑微如尘，一无所有的孤女，也是在提醒她，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傅占，再也无人可以依靠。

可冯瑾尹不甘心啊！她明明费尽心思，才好不容易从薛家逃脱出来，明明耗尽了所有的积蓄，才攒下了那么多的钱财，明明那么渴望自由自在的生活，如今，却又被牢牢地圈禁在了傅占的身边，如同金丝雀一般，失去了展翅高飞的可能。

她忍不住红了眼眶，晶莹的泪花在眼底凝聚，她强忍着泪水，倔强地望着傅占那双绝情冷漠的眼睛，质问道：“我本来可以不是奴婢的！我本来可以独自生活的！薛廷的事情，难道不是世子你告诉他们的吗？还有，为何世子总是那么巧合，刚好护院闹事，你就及时出现？”

她声嘶力竭地控诉着傅占，控诉着这个彻底改变了她余生的男人。

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滴落在傅占那白皙修长，却隐隐可见青筋的手背上。傅占冷冷地看了她片刻，随后一把将她推开，似乎是觉得极其烦躁，瞬间便兴致全无。

他厉声斥责道：“滚出去！从今日起，你不得离开崖青院半步！去找三小姐，也不可以！”

她冯瑾尹，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不过是不愿乖乖地侍奉他，便惹得他不悦，遭到了禁足的惩罚。

这个人，当真是绝情又寡义！

冯瑾尹狠狠地拭去脸上的泪水，不再同他说一句话，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了房门，头也不回地跑回了自己的厢房。

夜幕降临，一轮孤月挂在枝头，清冷的月光洒在寂静的庭院中，晚风拂过，带着一丝凉意，催人入眠。

星夜寂寥，西厢房的房门，被缓缓地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没入房中，黑暗之中，他精准无误地走到床榻边，透过轻薄的帷幔，静静地看着里面熟睡的少女，目光复杂，似有万千情绪在其中翻涌。

少女紧蹙着秀眉，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一看便是刚刚大哭了一场，惹人怜惜。

傅占缓缓抬起手，轻轻地揩去她眼角的泪水，随后，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

屋外，云弧目睹了这一切，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道：“不如世子将真相告诉姑娘吧！也好让她安心。”

傅占的目光，温柔地落在床榻上那张恬静的睡颜上，他轻轻地拉了拉身上的锦被，小心翼翼地替她盖好，宽厚的掌心，不轻不重地轻拍着她的后背，似是在抚慰着她梦中的不安。

“她这样，难道不好吗？一直待在崖青院里，无忧无虑地过着，难道不好吗？”

云弧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几番踌躇，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可是，姑娘早晚都会知道真相的！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啊！”

榻上的少女，似乎是觉得舒服了一些，不自觉地往他的身侧靠了靠，傅占的嘴角，缓缓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他手下的动作，丝毫未停，依旧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哄着她安稳入睡，“能瞒多久，便瞒多久吧！她一不懂得如何在乱世中生存，二不识人心险恶，所谓的真相，对于她来说，只会是催命符！”

翌日，冯瑾尹醒来，感到昨夜睡得格外舒服，仿佛被人拥在怀中一般，温暖而安心。但是，当她睁开眼睛，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发现门窗都关闭得严严实实，根本不可能有人进来，她只能无奈地归结为，自己做了一个美梦。

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准备去傅占的屋内，服侍他用膳，然而，还未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了红缨娇柔的声音：“世子，您尝尝这个！这是夫人特意吩咐奴婢，要好好地侍奉您用膳的，您近日公务繁忙，可千万别累坏了身子！”

看来，今日依旧不需要她，她敛下失落的情绪，转身离去，不再自讨没趣。

这日，丞相府的嫡女，特意邀请傅占一同游湖，傅占用完早膳，便早早地带着红缨出了门。

平日里无事的时候，冯瑾尹喜欢做些精致的糕点，以此来打发无聊的时间，这也是她唯一能够体现自己价值的地方，至少，还有一门拿得出手的手艺，可以证明她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然而，今日她却怎么也提不起精神，她无精打采地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托着腮帮，呆呆地望着天空，神情恹恹的。

过了许久，陈炳颂抱着一摞厚厚的卷宗，走进了崖青院，他将卷宗放到屋内，无意间看到了坐在石凳上的冯瑾尹，神情萎靡，有些诧异。

他记得，前段时间，那个给他送糕点的小姑娘，还神采奕奕，可爱娇俏得很，怎么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冯瑾尹注意到了陈炳颂，连忙起身，低低地唤了声：“陈大人！”便想要转身回屋，却被他叫住了。

陈炳颂犹豫了片刻，开口问道：“姑娘总是闷在屋子里，也不是个长久之计，要不要出去走走，散散心？”

陈炳颂今年三十有六，却还不知道冯瑾尹和傅占之间的复杂关系，在他看来，十几岁的小姑娘，就应该活泼开朗一些，整日闷在屋子里，实在是太可惜了。

在府里闷了多日，冯瑾尹也早就想出去走走了，听到陈炳颂的提议，眼睛亮晶晶地问道：“真的吗？可以出去吗？”

不过，很快，她眸中的光芒，又黯淡了下去，傅占交代过，不准她离开崖青院半步。

“可是，世子不允许我出府。”

这就奇怪了，据陈炳颂了解，这院子里的丫鬟小厮，除非是犯了什么错事，才会遭到禁足的惩罚，其他时间，都会放任他们自由行动，从未听说过，有谁被禁止出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