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镯碎

她精心制作的云片酥，竟与鼎香楼名厨的手艺如出一辙。她将酥饼送到这里寄卖，每斤只象征性地收取几文钱的微薄利润。掌柜的慧眼识珠，深觉这是一桩互利共赢的买卖，两人一拍即合，很快便敲定了合作的细节。

谈妥糕点生意后，瑾尹小心翼翼地从后门溜了出去，再次来到了上次典当物品的那家当铺。她心中忐忑，却又怀揣着一丝希望。

“掌柜的，您瞧瞧这些，能值多少银子？”瑾尹一边说着，一边从宽大的袖口中摸索出两个掌心大小的包裹，轻轻地放在高高的柜台上。

掌柜的见多识广，起初并未在意。然而，当他打开包裹的那一刹那，眼睛里瞬间闪烁出异样的光芒。只见包裹里静静地躺着四五枚造型别致的金钗，还有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以及几串色泽粉润、光泽诱人的珍珠项链。

他连忙轻咳一声，试图掩饰住内心的惊讶。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若非走投无路的人家，绝不会轻易典当如此贵重的物件。

更何况，眼前这位衣着朴素的姑娘，一次性拿出这么多的珍宝，难免会让人怀疑这些东西的来路是否正当。

于是，他故意压低价格，语气也变得冷淡起来：“你这些东西，看起来倒是挺值钱的，可惜成色一般，最多只能给你这个数。”

他缓缓伸出五根手指，这在当铺的行话里，代表五十两白银。

五十两银子，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瑾尹略作思忖，小心翼翼地问道：“掌柜的，能不能再多给一些呢？”

那掌柜的故作犹豫，心里却在盘算着。这些首饰的价值远不止五十两，若是拿到其他的店铺，至少也能卖到一百两。

“这样吧，最多给你八十两，这是我能给出的最高价了。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就去别家看看。”掌柜的摆出一副爱卖不卖的姿态。

“卖卖卖！”瑾尹哪里懂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只知道自己今天必须将这些首饰出手。侯府那边需要三十两银子才能赎回自由身，除去这笔钱，她还能剩下五十两。再加上大夫人平日里赏赐的金豆子，加起来也是一笔可观的财富，足够保证她在外面过上安稳的生活。

然而，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和傅箐箐刚回到侯府，当晚，这些被典当的首饰就赫然出现在了傅占的书桌上。

檐下秋实神情焦急，看到瑾尹走了过来，连忙握住她的手，语气中带着一丝颤抖：“瑾尹，你，你待会进去可要好好地跟世子爷道歉，千万别再嘴硬了，知道吗？”

瑾尹还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屋子，只见那人正襟危坐于书桌前，身姿挺拔如松，他微微垂着眼眸，似乎在认真地翻阅着手中的卷宗。

当她的目光触及到书桌上那个碧青色的包裹时，呼吸瞬间凝滞了。

那不是她今天拿到当铺典当的那些首饰吗！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在他的身上，为他那硬朗的五官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更显得他清冷孤傲，难以接近。

他似乎早就知道她来了，头都没抬一下，只是漫不经心地勾了勾手指，冷冷地吐出一个字：“过来。”

那语气，就像是在召唤一只他圈养的金丝雀，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瑾尹的心更加忐忑不安了，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傅占的跟前，声音低若蚊蝇地叫了一声：“世子爷。”

“嗯。”他这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向她。那一双幽深的瞳孔，仿佛是千年寒冰凝结而成，不含一丝情感，平静得令人感到窒息。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了指面前的包裹，语气淡漠地问道：“东西都卖了，是打算去哪里？”

瑾尹紧紧地咬着嘴唇，鼓起勇气说道：“奴婢想赎身。”

她是侯府的奴婢，按理说是可以赎身的。况且世子爷一向不喜欢她，如今她主动提出离开，他应该会痛痛快快地放她走吧。

她以为，他之所以替她遮掩薛家的事情，不过是为了让她远离二爷傅林。现在她要离开侯府了，正好可以如了他的意。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傅占听了她的话，竟然嗤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他猛地将书桌上的包裹抽起，狠狠地摔在地上。

只听“噼里啪啦”一阵脆响，那些价值连城的金钗珠翠散落一地，就连那对上好的翡翠镯子，也被摔成了两截。

瑾尹的心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傅占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知侯府的东西是不被允许随意典当的？”

他缓缓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挡住了窗外的月光，将她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仓皇不安的瑾尹，一双幽深的瞳孔中充满了压迫感。

“这世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忠勇侯府。府上的东西若是流入到外面，会被人误以为侯府遭了难，出现了衰败之象，你可知这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瑾尹一心只想把这些首饰换成银子，然后赎身离开侯府，根本没有想那么多。她更不知道，她得到的这些首饰，远远超过了一个普通丫鬟应得的待遇。

这些都是侯府主子才能拥有的珍贵物件，如今她未经允许就私自变卖，当铺很快就会传出忠勇侯府已经沦落到变卖家产的地步。

傅占现在正值入内阁的关键时刻，任何关于侯府的负面消息，都可能会成为他入阁的阻碍。

瑾尹显然没有考虑到这些，她急忙辩解道：“奴婢不知道这些，奴婢只是想赎身出府，好别在这碍世子爷的眼。”

“碍我的眼？”傅占的胸腔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燥郁之气，他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怒意，“你说得对，你确实很碍眼。不就是想离开侯府吗？”

他猛地一挥衣袖，将书桌上的宣纸扫落在地，纸张四处飞散，就像此刻她纷乱的心情。

他走到书案前，从抽屉里拿出那份事先就已经准备好的卖身契，狠狠地丢到她的脸上。

他眸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嗓音阴鸷而冰冷：“拿了这份卖身契，立刻滚出侯府，侯府不缺你一个人！”

瑾尹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如此顺利，她连忙将卖身契从地上捡起，如蒙大赦一般地往外跑去。

当她跑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那人阴恻恻的警告声：“冯怜怜，这次走了，再想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本来就没有想过要回来。终于自由了！瑾尹心中充满了喜悦。她连忙收敛起笑容，转过身，恭恭敬敬地对傅占行了一礼，说道：“奴婢多谢世子爷这段时间的抬爱，世子爷的恩德，奴婢永生难忘。”

说完，她像是生怕傅占会反悔似的，急忙跑了出去。

身后，傅占凝视着她逃窜似的背影，目光晦涩难明，嘴角却不易察觉地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冯怜怜，逃吧……

回到自己简陋的屋子，瑾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行李。她的东西并不多，只有几件换洗的衣裳，而且大部分还是傅林赏赐的。

既然已经离开了侯府，又没有交赎身银，这些东西自然不能再带走。

第二天天还没亮，傅占就早早地去了大理寺。瑾尹收拾妥当后，便去见了秋实。

瑾尹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紧紧地拥抱了一下这个她在侯府里唯一的朋友，语气中充满了不舍：“秋实姐姐，我就要走了，你一定要好好保重。”

秋实做事向来妥帖周到，她走了以后，秋实姐姐应该也不会再受到牵连了吧？

秋实的眼眶有些湿润，她拉着瑾尹的手，关切地问道：“你真的要走吗？世子爷真的同意了？”

“当然是真的！”瑾尹笑盈盈地说道：“世子爷其实还是心善的，虽然他总是骂我，但是现在他让我赎身离开侯府，还没有要我交赎身银，我已经很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