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染血步摇

猩红，黏腻，温热的液体喷溅在她如脂如玉的脸庞上，将她那份与生俱来的清冷击得粉碎。瑾尹的瞳孔骤然放大，一股寒意直冲天灵，她紧咬牙关，竭力压抑着喉咙深处即将迸发的尖叫。

她的脑海一片空白，仿佛置身于无垠的虚空，感官尽失，只剩下无助的颤栗。

一只带着薄茧的手，轻柔地抚上她的脸颊，指腹在她沾满血迹的肌肤上缓缓摩挲，如同欣赏一件稀世珍宝。那血色非但没有被拭去，反而被晕染开来，在她半张脸上涂抹上一层妖异的猩红，更衬得她原本就苍白的面容毫无血色。

傅占，他就那样居高临下地欣赏着她眼底无法掩饰的惊惧与恐慌，仿佛一只蛰伏在暗处的猎豹，玩味地打量着它的猎物。

她吓坏了，浑身瑟瑟发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忘记了哭泣，忘记了呼救。

傅占漫不经心地将染血的金钗从尸体上拔出，随手一脚将地上的秽物踢开。

他走到瑾尹面前，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起，用那根沾满鲜血的金钗在她尚算干净的衣领上蹭了蹭，将上面的血迹擦拭干净后，他仔细打量着她凌乱的发髻，最终，终于找到了一块还算整洁的地方，将金钗缓缓簪入。

“晏珩的眼光果然不错，这春桃金步摇，确实很适合你。”他的语气轻柔，仿佛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玩味。

她如坠冰窟，这才如梦初醒。她杀了人！而且还被傅占亲眼目睹！她死定了！

恐惧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而傅占却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眼底的绝望，径直转身离去。

瑾尹如遭雷击，刹那间明白了前因后果——是谁，是谁将她行踪透露给薛廷？又是谁，将她一步步引入这个必死之局？

是他！是傅占！是他要将她赶出侯府，是他，将她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世子！”瑾尹再也顾不得其他，她踉跄着追了上去，颤抖着抓住他的衣角，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求世子救我！奴婢不想被抓走！奴婢是出于自卫！是他……是他方才想要强迫我，奴婢这才情急反击，不小心……不小心伤了他！”

“伤了？”傅占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一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般冰冷刺骨。“冯怜怜，你把杀人，叫做伤人？”

她一时语塞，所有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想起那日，在崖青院外，他漫不经心地问她，是否有更好的办法可以生活下去。现在，她似乎明白了。

瑾尹的嘴唇颤抖着，语不成句，“奴婢……奴婢不侍奉二爷了！奴婢配不上二爷！以后……以后奴婢都听世子的！”

傅占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凉薄，仿佛在权衡着什么。半晌，他才缓缓开口，语气玩味：“我何时说过，不让你服侍晏珩了？你听我什么呢？”

她心思玲珑剔透，很快便明白了傅占话中的含义。瑾尹连忙改口，语气急切：“是奴婢自己要求不侍奉二爷！奴婢想去崖青院！奴婢想侍奉世子！给世子端茶倒水！奴婢再也不敢肖想通房之事了！求世子……求世子帮帮奴婢！”

如此，他似乎满意了。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如同冰山融化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邪魅。

身后，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现，云弧手捧一件墨色斗篷，快步赶来。当他看到躺在地上的尸体时，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仿佛早已习以为常。他走到傅占身旁，附耳低语，将一些事情简短地禀报。

傅占的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清冷，他突然将瑾尹拉到近前，夺过云弧手中的斗篷，不由分说地将她兜头盖住。

宽大的斗篷将她娇小的身躯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遮蔽了她所有的惊慌与恐惧。傅占半揽半抱地将她带出了幽深的小巷，推入了一辆早已等候在路边的马车之中。

云弧则留下处理善后，他手法娴熟，动作利落，不过半刻钟的时间，便将现场清理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小巷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静谧得有些诡异，连鸟雀都不敢轻易飞过，更不见一丝人影。

马车内，淡淡的沉香气息也无法抚平瑾尹内心的恐惧。她一直用斗篷蒙着头，蜷缩在角落里，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傅占见她似乎吓得有些过头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回去之后，你直接去崖青院，母亲那边，我会去说。”

蒙在斗篷里的人，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他这才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大手覆上她的头顶，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语气温柔，带着一丝诱哄的味道：“只要你听话，就什么事都不会有，别怕。”

他的手掌落在她头顶的那一瞬间，瑾尹的身体顿时僵硬如石。

她在威胁她！

若是她不听他的话，或者做了什么惹他不开心的事情……

他一定会杀了她！

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累的，她倚在车壁上一动也不动。

等傅占去拉她的时候才发现小姑娘竟睡过去了，裹着披风身体蜷缩，羽睫上还挂着泪珠。

到了府，他将人抱回崖青院放置榻上，刚盖好衾被，外面云弧推门而入，“主子……”

未说完见傅占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这才看到榻上还有个人。

忙小心翼翼走上前，附耳压低了声音道：“按照主子所说，薛家布行查出禁造的金丝黄锦处以抄家，薛廷在抓捕中拒不受擒，不慎撞到了剑上自戕。”

傅占微微颔首，为瑾尹掖好被角，慢悠悠问：“齐大人那怎么说？”

“齐家说只要他们拿到了皇商，大人内阁之事有齐妃娘娘举荐，定能入阁。”

皇商是一块香饽饽，这种好生意朝中大臣都抢着做。

作为内务府的齐家自是第一个知道消息，奈何薛家在上京小有名气，经营八间铺子可见布匹出色，因而前些日子内务府采买，也往宫里送了一批布。

皇上一眼看中的薛家，言语之中颇有想让薛家做皇商的意思。

齐家坐不住了找到了傅占，明里暗里让他让薛家退出这次皇商竞买，恰好傅占有入内阁之意，苦于无人举荐。

内阁作为王朝的权利中心，历年状元本应入翰林，他却进了大理寺，

不是皇上不想让他入翰林入阁，而是新皇登基，靖王齐王不安分，朝中阉党尚在。

无人敢在此时的内阁会议上提议，傅占自也进不去。

眼下有了齐妃，其兄长为内阁次辅，兼户部尚书，加以皇上对傅占的喜爱，提拔入阁绰绰有余。

云弧看了眼榻上的人，几番踌躇道：“不知大人想如何对瑾尹姑娘说？”

傅占手下一顿，“为何要说？”

云弧愣了下，“此事瑾尹姑娘实属可怜，若不知真相，只当自己杀了人，会每日生活在惶恐里。”

“她没杀人吗？”他抬手，食指微曲摩挲着榻上姑娘细腻的面颊，语态幽幽，“薛廷就算救活，也是个残废，对于她而言后患无穷，我……是在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