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戒尺痕

有恩必报，乃人立于世间的准则。想她瑾尹，这些日子以来，受了傅林这般多的赏赐，更兼他在关键时刻挺身相护，如今又纡尊降贵，要亲自教她读书识字，这份恩情，简直比天还高，比海还深。

她心里明白，作为忠伯侯的嫡子，傅林未来的妻子，注定是那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而她，不过是个卑微的小丫鬟，能得到这些恩惠，已经是天大的福分，绝不敢生出任何不切实际的非分之想。

讨好主子，让主子开心，这才是她作为奴婢，赖以生存的根本之道。

桂花糕新鲜出炉，那股甜腻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庭院，引得秋实和冬梓等几个丫鬟，都忍不住循着香味儿凑了过来。

冬梓这丫头，向来是个急性子，伸手就要去抓，“瑶瑶，真没想到，你竟然还会做这种精致的点心。”

她的手还没碰到桂花糕，就被瑾尹轻轻地拍了一下手背，“别着急，待会儿再吃，这刚出锅的，烫着呢。等我先给二爷送过去，剩下的都给你们。”

“好嘞！”冬梓笑得眉眼弯弯，像只小猫咪一样，乖巧地跟在瑾尹的身后。

瑾尹端着桂花糕，一路小跑地来到傅林的屋里，却发现他并不在。

秋实迎了上来，轻声说道：“二爷一大早就被老爷叫到屋里去了，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瑾尹有些疑惑地问道：“老爷回来了？他不是一直在外地吗？”

秋实点了点头，解释道：“过些日子不是要举行百花宴了吗？老爷特意从滇南赶回来，说是要为二爷好好地相看一位合适的闺秀。”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而纷乱的脚步声。众人心中一惊，连忙跑出去查看，只见几个小厮抬着傅林，正急匆匆地往这边赶来。

傅林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如纸，臀部以下，鲜血淋漓，那血腥的景象，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紧随其后的，还有沈夫人和老太太，两人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简直像两个泪人一般。

二爷伤得如此之重，瑾尹和几个丫鬟的心，瞬间被揪了起来，她们焦急万分，想要上前搀扶，却又因为主子们都在场，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担忧，不敢轻举妄动。

傅林被众人小心翼翼地挪到床榻上，他强撑着睁开眼睛，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想要安慰自己的母亲和祖母，“你们哭什么？我又没死，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我皮糙肉厚的，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一点都不疼。”

老太太听了这话，哭得更加伤心了，“还不疼？你爹这次可是下了狠手，简直是要往死里打啊！这可是亲爹啊！”

沈夫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埋怨道：“你这孩子也是，前些日子就跟你说了，你爹马上就要回来了，让你收敛一点，安分一点，你偏不听，非要在外面喝酒闹事，结果被你哥查了出来，现在可好了吧？被打成这样，还怎么去参加百花宴？”

傅林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疼痛让他呲牙咧嘴，但他仍然强忍着，嬉皮笑脸地说道：“不去正好，左右我也不愿意去看那些装模作样的女子，一个个的，看着就让人觉得无聊。”

“你还敢说！你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着调了！”沈夫人气得直跺脚。

两人哭了好一会儿，身旁的丫鬟们，才小心翼翼地将她们搀扶着离开了房间。

待人一走，秋实、冬梓等人才敢凑上前去，纷纷围到床榻边，关切地询问傅林的伤势如何。

傅林仍然笑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没事，爷好着呢。我爹他老了，手劲儿也没那么大了，就算再来十个他，也打不疼我。”

都被打成这样了，他还嘴硬。瑾尹看着他那副强装镇定的模样，心里一阵难受。

秋实叹息了一声，上前劝道：“明年就要秋闱了，你还是多花些心思在学习上吧。我知道你不愿意听这些话，但我也要说，这个是正道理。”

傅林果然不愿意听，立刻拉下了脸，把头转向一边，闷闷地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真是烦死了。”

余下的几人，再想劝他，却也无话可说，又因为他现在有伤在身，大家都不想惹他不快，只能默默地叹息。

没过多久，张太医就赶来了，他走到床榻边，小心翼翼地给傅林脱裤子。

“哎呦！”傅林痛叫了一声，冬梓和瑾尹等人，急忙上前查看。

这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傅老爷下手可真是狠啊！傅林的臀部，早已被打得血肉模糊，鲜血淋漓，那些冒出来的血肉，和亵裤粘连在一起，简直惨不忍睹。

这一脱，就像剥皮抽筋一般，傅林疼得脸色煞白，当场就晕了过去。

上完药后，张太医千叮万嘱，这几日千万不可碰水，一定要安心卧榻，好好养护。

秋实去送张太医，春蓝和冬梓两人，在床榻边拿着帕子，小心翼翼地为傅林擦拭着汗水，清洗着身子。

瑾尹则忙前忙后，给她们端水送水。

几人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各自擦着眼泪离开了房间。因为瑾尹是贴身内侍，所以就由她住在里屋，一刻不停地照顾傅林。

直到黄昏时分，傅林才悠悠转醒，他睁开眼睛，看到瑾尹正坐在床边，眼睛红红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显然是哭过了。

他伸出手，轻轻地捏了捏小丫头的脸颊，温柔一笑。“哭什么？爷好着呢。”

瑾尹张了张嘴，想劝他几句，但又想起，秋实刚才劝他用功读书，结果惹得他不快。

最终，千言万语都梗在喉间，万缕情愫，化作一句缠绵而哽咽的，“以后……别再惹老爷生气了。”

傅林两眼痴痴地望着她，良久，才缓缓地“哎”了一声。

这时，他忽然闻到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他抬起头，看到桌子上放着一碟精致的桂花糕。

院子里的丫头，大多不会做这些精细的活计，他心里已经猜到，这桂花糕，应该是瑾尹亲手做的。他努了努嘴，示意道：“拿一块给爷尝尝。”

瑾尹顺从地拿起一块桂花糕，小心翼翼地递到他的唇边。

他想起身吃，却不小心又扯到了伤口，疼得他哎呦一声，又躺了下去。

“可是疼着了？”瑾尹连忙上前搀扶着他，脸上满是担忧。

傅林皱着眉头，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平静下来。他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拉着瑾尹的手，逗弄着她，“不疼。”

他指了指自己的唇角，“给爷香一个，就什么都不疼了。”

都这样了，他还有心思调情，真是没个正形。

瑾尹气恼地锤了他一下，娇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贫嘴！”

傅林只觉得小丫头羞恼的模样，有些好玩，倒也没强求。

瑾尹喂着他吃完了桂花糕，这时，三小姐来了。

她是沈夫人的小女儿，傅菁菁，听说二哥又被父亲打了，忙不迭地赶来看他。

傅菁菁年方十六，和瑾尹同岁，长得活泼可爱，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充满了机灵劲儿。她一进屋，就扑到傅林的腿上，哇哇大哭起来。

她这一扑，刚好按到了傅林的伤口，疼得他哇哇叫了起来，“好了好了，三妹妹别哭了，没被爹打死，要被你压死了！”

傅菁菁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二哥总是这样，三天两头的挨打，也不长记性，真是个榆木脑袋！”

这一天，来劝他，教育他的人太多了，傅林的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他只想用吃的，堵住傅菁菁的嘴，“那边有桂花糕，你快尝尝，可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