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玉碎时

“你还不过来！莫非真要我喊了老夫人，把你关进那暗无天日的马棚里，你才肯罢休吗！”

……

我不要，我绝不要再回到那个地方，谁来救救我……

她慌乱地转过头，目光死死地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薛廷，“二哥哥！二哥哥救我！怜怜什么都愿意做，只求二哥哥救我脱离苦海。我不要挨打，更不想嫁给那个老色鬼！”

“怜怜……”薛廷面露难色，微微推开了她，语气中带着无奈，“你再忍耐些时日，母亲不许我私下探望你。待你成亲之后，一切便都好了。”

没有人能帮她，这里不是什么温柔乡，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府，是让人痛不欲生的炼狱！

……

“轰隆——”

一道沉闷的雷声炸响，狂风呼啸着推开了窗户，“吱呀吱呀”的声响，如同鬼魅的低语，让原本躺在床榻上的人猛然惊醒。

她骤然睁大了双眼，急促地喘息着，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分不清是梦魇还是现实。

庭院中清幽淡雅的花香，随着狂风涌入房间，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她身旁，带来一丝虚幻的慰藉。

柔软顺滑的丝绸被褥，温暖舒适的床榻，映入眼帘的是右侧那紫檀木雕刻着瑞莲纹的多宝阁，对面则是用金丝精心织就的珊瑚屏风。

墙壁上悬挂着前朝名家所绘的《海棠春睡图》，屋内弥漫着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气，珠帘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是二爷的房间，她不在薛家那个鬼地方。

真好……她还在芙廷院。

瑾尹抬手抹了一把脸，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哭湿了枕头，她望着对面的屏风，神情恍惚了片刻，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这才缓缓地从床榻上走了下来。

今夜，傅林又偷偷地溜出了府邸，屋里只剩下她孤身一人。

她轻手轻脚地关上窗户，然后缓缓地褪去了身上的衣裳，走到梳妆镜前，转过身，借着皎洁的月光，凝视着自己背部那些狰狞可怖的伤痕。

她身上仅穿着一件素色的兜肚，在清冷的月光下，肌肤如同羊脂白玉般泛着温润的光泽，然而，背上那一道道纵横交错的伤痕，却显得格外刺目惊心，仿佛一件完美的艺术品，突然出现了无法弥补的裂痕，让人感到无比的惋惜和痛心。

那些伤疤，有些颜色已经变得暗沉，那是时间留下的痕迹，见证着她曾经遭受的苦难；而有些则依然呈现出粉嫩的颜色，那是新伤，是刚刚愈合不久的，时刻提醒着她，过去的伤痛从未远去。

她对着镜子，一寸一寸地抚摸着这些屈辱的痕迹，仿佛要将它们深深地烙印在自己的灵魂深处，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绝对不能忘记曾经遭受过的伤害，绝对不能忘记薛家带给她的无尽屈辱。

如果说，薛陈氏是这场噩梦的罪魁祸首，那么薛廷，便是那个冷漠的纵容者。

对于施暴者，冷眼旁观之人，与他们同罪！

“砰”的一声巨响，身后的房门被人猛地撞开。

瑾尹猝不及防，惊恐地回过头，正撞上了傅林那双充满惊愕的眼睛，她慌乱地用双手遮住自己，连忙捡起一旁的外衣，想要尽快穿上。

浓烈的酒气和脂粉香味扑面而来，傅林身材高大挺拔，背对着门口，几乎将所有的月光都遮挡得严严实实，将瑾尹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怀中的人儿，低垂着头，娇小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一颗小脑袋堪堪到他的胸口位置，圆润的肩头暴露在空气中，她紧紧地抱着那件淡绿色的外衣，瑟瑟发抖地遮挡着自己的前胸。

傅林剑眉微蹙，虽然他平日里喜欢出入红烟阁，流连于烟花之地，但他也不是什么禽兽，不会随时随地都兽性大发。

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她背部的伤痕所吸引，想起前些日子，她曾提起自己在原主家被打的事情。

做丫鬟的，免不了会受到责罚，但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如此严重。

昨夜在床榻之上，因为没有掌灯，所以他并没有发现，今日亲眼所见，简直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这样的伤痕，傅林只在大理寺的诏狱里见过。

他下颌紧绷，捏着瑾尹手臂的手也不由得微微用力，“这些伤，是你说的那个薛家打的？”

看到她低垂着的脑袋轻轻地点了点，傅林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走！”

说着，他便不由分说地将瑾尹拽到了里屋，走到衣柜前，随手扯出了一件衣裳，给她穿上，一边为她系着扣子，一边语气坚定地说道：“我带你去报官，他们简直是太狠毒了，竟然把你打成这副模样。我叔父是京都巡抚，你不要害怕，爷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要那人卸一条腿，给你赔罪！”

他拉着瑾尹就往外走，可瑾尹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傅林有些错愕地看着她，只见她微微摇了摇头，“奴婢谢过二爷的好意，可奴婢的身份是奴籍。”

奴籍之人，生死皆由主人掌控，主人家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想发卖就发卖，薛陈氏打她，就算报了官，恐怕也是无处伸冤。

傅林一着急，竟然忘记了这件事情。

可瑾尹的心中，还是很感激傅林，在她有记忆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为你讨回公道”。

她还以为，公道这个词，永远都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瑶瑶……”傅林轻声唤着她的名字，眼眶微微泛红，他忍不住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白皙的手臂上凸起淡淡的青筋。

“日后就留在我的身边，谁要是再敢欺负你，你尽管告诉爷，爷把他的脑袋卸下来，给你当球踢！”

翌日一大早，傅林又偷偷摸摸地溜出了府。

再次回来的时候，他看到瑾尹，眼神有些奇怪，他站在那里，眸光深邃而晦涩，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小丫头。

瑾尹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她疑惑地摸了摸脸颊，诧异地问道：“二爷，您在看什么呢？”

“冯怜怜……是谁？”他双手环抱在胸前，靠在门框边，眉心微微蹙起。

听到这个名字，瑾尹的心头猛然一凛，下意识地就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可她还是强行压下了内心的慌乱。

既然二爷已经知道了自己原先的名字，那么告诉他的人，也只有薛家和锦秋了。

锦秋一心都扑在大爷身上，是绝对不会和二爷闲聊这些的，那么剩下的，就只有薛家了。

她与眼前的少年对视了片刻，然后掐着自己的指尖，缓缓地站了起来，语气卑微而又娇弱地说道：“是……是奴婢原先的名字，是原主家给起的。”

她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眼底蓄满了泪花，显得委屈极了，“这个名字，是原主对奴婢施加的屈辱，奴婢本不想让二爷知道，怕二爷嫌弃，这才改了名字，却不知二爷是从何处得知的。”

傅林的眉心拧得更紧了，似乎正在思考她说这番话的真假，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问道：“果真如此？不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她微微颔首，然后缓缓地走上前，轻轻地扯住傅林的衣袖，“奴婢无父无母，自小便被卖来卖去，哪里敢隐瞒什么？如今到了二爷这里，二爷就是奴婢的主子，自然更是丝毫不敢隐瞒二爷。”